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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才說了幾句,就覺得胸口一陣陣發疼,便連著咳嗽了數聲,更是牽扯著傷口疼,一旁的君黛緹就慌道:“你別說話了,好生躺著吧。”

  虞昶軒便忍住了咳聲,向著君黛緹道:“多謝你了。”大嫂敏如就上前一步將黛緹扯到了虞昶軒的面前來,笑著道:“要說謝,你謝我們黛緹妹妹的還多著呢,黛緹妹妹整日裡在這裡照顧你,簡直是衣不解帶,半步都不肯離開。”

  瑾宣也在一旁微微笑道:“正是,我看著黛緹妹妹都心疼,你昏迷的時候,我看到她好幾次都坐在這chuáng前望著你掉眼淚。”

  虞昶軒便看了看君黛堤,又笑了一笑,“那我就再謝一次罷,等我能站起來了,我給你打躬作揖。”

  君黛緹先是滿臉漲紅,把頭低了一低,聽得他這樣一句話,便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那一雙杏眸里竟是噙滿了眼淚,半晌哽咽著道:“我可不要你謝我,只要你以後可別這樣了,我就……我就……”她那話說到一半就噎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虞昶軒看她這樣,默了一默,說了一句,“我記得了。”

  敏如便推了黛緹一把,笑道:“黛緹妹蛛不要哭了,你待我們五弟這樣,真真當得起那四個字,qíng深意重,他若是將來再敢像以前那樣欺負你,我們可就不依了。”

  虞昶軒就點一點頭,微微笑道:“我這九死一生,鬼門關里轉了一圈,哪敢還像以前那樣混帳不懂事。”

  君黛緹道:“你剛醒來,說這些gān什麼,快把藥吃了。”瑾宣就“哎”了一聲,笑道:“還是黛緹妹妹心細,對,對,先把藥吃了。”說著大家就都忙起來,拿藥的拿藥拿水的拿水,不一會兒,就聽到房間外面一陣腳步聲,遙遙的有些說話聲音,正是虞太太過來了。

  虞昶軒在chuáng上躺了半個多月的時間,仗著身體底子還好,官邸里的人jīng心調理,君黛緹更是每日裡來來返返,照顧得無微不至,官邸里的主子下人都是明眼看著,紛紛地傳說著五少與君家小姐之間的感qíng越來越好,沒過了多久,竟就連婚約這樣的話都傳了出來,被大嫂敏如知道了,青天白日地就把那亂傳謠言的婆子拎到了正院裡大肆地訓斥了一頓,聲稱誰若是再損毀她堂妹的名譽,她可就要大打出手了。

  這天早上,虞昶軒剛換了藥,纏好了繃帶,虞太太就坐在一旁,看了看他的臉色還好,想了片刻,便笑了一笑,輕輕道:“黛緹這孩子,我看著真是越來越好。”

  虞昶軒就對虞太太笑道:“我看著也好,母親就認她做一個gān女兒吧。”虞太太立即笑道“難道我的女兒還不夠多麼,竟還要巴巴地認來一個,我就是喜歡她這個孩子,也不用認她做gān女兒,我讓她做我的一個兒媳婦,豈不是更好。”

  虞昶軒就默了一默,虞太太看他那個樣子,知道他想的是什麼,便嘆了一嘆,輕聲道:“昶軒,我真怕你鑽了這個牛角尖,說一句不好聽的,人死如燈滅,沒有了就是沒有了,你又何必這樣惦記著,難道還要讓自己難受一輩子。”

  虞昶軒把頭轉向一邊,那地面上鋪著一層紫絨雲龍地毯,花樣仿佛是一圈圈地漾出去一般,他的戎裝掛在一側的洋雲頭衣架上,戎裝上的金色領章被陽光照著,亮得刺眼,窗口一側的雕花紫檀木架子上擺放著一盆漂亮的白玉簪,迎著風在那裡搖曳著,一片纖弱的玉簪花被風chuī了chuī,竟悠悠地墮在了盆土裡。

  那一扇窗戶開著,澤寧跟隨著國學老師念書的聲音遠遠近近地傳進來,竟是那樣的清楚,“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huáng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陽。被酒莫驚chūn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他的胸口一慟,眼前竟是一黑,幾乎連氣都喘不上來,黑眸中浮現出一片悲戚的顏色,半晌,才啟了啟唇畔,低聲道:“當時只道是尋常……”

  她走的時候是三月。

  他還記得,那時候梨花都還未凋謝,滿滿地開了一個院子,她就坐在臨著梨花的窗前為他織補那一件襯衣,略低了頭,露出一彎雪白的頸項,一些烏黑的小碎發便柔柔地散在肌膚上,專注的側臉更是美得粉雕玉琢一般,在燈光的照耀下倒好像泛出了暖暖的光暈,她就坐在一旁看著她,牆上還映著他二人的影子,成雙成對的,窗外的梨花霜一般地鋪了一地,她織補好了,便抬起頭來,對著他點一點頭,溫婉柔和地一笑,輕聲說:“我再給你繡一朵梨花在上面罷。”

  qíng針思線繡梨花,當時只道是尋常。

  此刻想來,竟是如此的心痛如絞,便宛如整個身體都被挖空了,輕飄飄的再沒有了什麼重量,就好像是活了一世,又死了一世,他把自己全部的感qíng和jīng力都耗磨光了,從此再也不敢奢望什麼。

  虞太太在他身邊,看他的臉色漸漸的蒼白起來,便嘆息了一聲,輕輕地道:“昶軒,你看看黛緹,她這樣用心地照顧你,連自己的名譽都不放在心上了,你總要對得起人家……”

  虞昶軒雙眼都是迷離的光,忽的低聲說了一句,“算了。”

  虞太太一怔,卻不知道他這一句“算了”到底是什麼意思,就聽到門口傳來丫環的聲音,竟是“君小姐,你怎麼站在這裡不進去呢?”虞太太忙就站起來,朝著門外喊了一聲,“黛緹。”

  君黛緹就走了進來,手裡端著個核桃木花糙紋托盤,上面端了白玉磁杯子和幾片藥,都是那個英國大夫叮囑了要按照時間服用的,虞太太一看這樣,就道:“先讓黛緹餵你吃了藥,別的事兒以後再說。”

  虞太太就走了出去,君黛緹才端著托盤過來,先將藥遞到了虞昶軒的手裡,等到他吃了藥片,忙就把水端了過來,等著他喝完才收回杯子,卻也沒說話,只靜靜地坐在那裡,把頭低了一低。

  她的呼吸略略地重了一些,仿佛是抽噎一般,就有眼淚落下來,“啪”的一聲落在她的膝上,很快便沁入了寶藍色的旗袍絲裡面去了,她哽咽著道:“虞昶軒,我這樣為你,愛你,記者你,難道還不夠麼?”

  君黛緹抬起頭來,已是淚流滿面。

  虞昶軒看著她,她穿了一件寶藍色真絲爛花絨半袖旗袍,露出兩個雪白的胳膊來,手腕上戴著一隻白玉沁色繩紋手鐲,旗袍上是琵琶扣子,其中一個扣子上繫著一條手絹子,他記得她以前總喜歡把手絹掖到手腕的鐲子裡面,繞上一圈,現在那鐲子卻松垮垮地垂在腕上,可見她是瘦的十分狠了。

  他聽著她抽噎的聲音,半晌,只默默道:“夠了,足夠了,你對我這樣qíng深意重,我怎麼能再辜負你!”

  七月的時候,小公館的玉簪花全都開了,平君就躺在chuáng上,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就見下午的陽光順著洋式窗簾照進來,在地毯上映照出幾條細細的光束,隱隱地看著些灰塵在那裡亂飛這,瑞香就坐在她的身邊,專心致志地在那裡編花籃子,散碎的白色花瓣在她的靈巧的手指間舞弄著,那花明晃晃的,仿佛是她記憶的某一處,那幾樹盛開的梨花。

  她的嘴唇無聲地翕合了幾下,瑞香察覺了,便湊上來輕聲問道:“葉小姐,你怎麼樣了?燒得慌麼?”

  她全身沉重,說不上話來,就聽到有嘎吱的一聲門響,瑞香回過頭去,就見小公館裡的福媽走進來,道:“原來你躲在這裡呢,我這心慌慌的,怎麼覺得要出事呢?”

  瑞香道:“還能有什麼事兒,知道你兒子在西北軍里,你這是又想兒子了。”

  福媽就頓一頓,壓低了喉嚨道:“我昨兒過去送茶,看到江院長在書房裡燒東西呢,好像都是些文件,江先生這幾天那臉上啊,難看死了,聽外面都說,余州政府要被金陵政府壓得倒台了。”

  瑞香道:“你懂什麼?那不叫倒台,叫合流。”福媽點一點頭道:“管它倒台還是合流,只要不打仗就好,這一位怎麼樣了?”瑞香便朝著睡在chuáng頭的平君看了一眼,嘻嘻一笑,“還有四個來月就生了。”

  她們就這樣談著,平君就輕輕地呻吟了一聲,瑞香忙站起身來道:“葉小姐,喝點水罷。”

  福媽忙去倒了一杯水過來,瑞香扶起平君,才餵著她喝了一口,就聽到外面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房門竟被“砰”的一聲打開來,瑞香嚇得手一哆嗦,驚惶地回過頭去,就見陶紫宣和陶雅宜這一對姐妹氣勢洶洶地站在門口,瑞香頓時間三魂走了七魄,“江夫人!”

  陶紫宜的目光往葉平君的臉上一停,眨眼間就是柳眉倒豎,將手中的手袋往平君身上一砸,勃然大怒道:“你這個賤女人敢勾引我丈夫,我要你的命!”

  時至下午,堆紅花磚門大柱內,木瑾花爛漫地開著,陽光照下來,透過枝杈的fèng隙,照的滿地花影搖曳,鵝卵石鋪築的小道上,雜沓的腳步聲朝著這邊來了站在門口的哨兵喝了一聲,“什麼人?!”就聽“啪”的一聲,竟被人兜頭一拳打在那裡,臨了還能聽到被打哨兵惶恐的聲音,“江院長!”

  那一行人過了哨兵崗,就直往大廳去了,這裡是陶雅宜在余州的私人宅子,平時本就極少人來,突然間這樣喧雜起來,卻還是第一次,周正海領著一行衛成擁著江學廷就進了大廳只見陶家姐妹正坐在大廳的沙發上,陶紫宜一見江學廷進來,便倏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她雙眼都是紅腫的,望著江學廷咬牙切齒地道:“江學廷!”

  江學廷目光仿佛是要噬人一般,“你把她怎麼樣了?”

  陶紫宜一聞這活,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罵道:“什麼叫我把她怎麼樣?她這樣的狐狸jīng,我就是殺了她,你還能把我怎麼樣?!”

  江學廷的面孔立時就浮現出—片凜冽的寒氣來,牙齒都咬得咯咯作響,“你殺了她?!”

  陶雅宜看著這樣的qíng形,心中忐忑,慌就拉住了陶紫宜,連聲勸道:“妹妹別說氣話,你們是夫妻,有什麼話都可以坐下來好好談,犯不著為一個外人這樣chuī鼻子瞪眼晴的,學廷,你也別——”

  江學廷把手朝著陶雅宜一指,面容透出駭人之氣來,“你給我閉嘴!”

  陶雅宜猛僵在那裡,陶紫宜雙眸含淚,抓起沙發上的一個軟墊就甩向江學廷,痛哭著罵道:“江學廷,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你說,她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你居然讓她有你的孩子,你這些年騙著我: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年就是騙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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