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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至傍晚,園子裡氤氳著沁人心脾的花香,大片大片的夕陽照下來,將這滿園的芙蓉盛景鍍上了一層金色,園中的池塘邊上,種植著大片的芙蓉花,花枝臨水,搖曳生姿,自有一番楚楚動人之態。

  他正在池邊的小亭子裡品茶,剛沏好的茉莉香片,茶香裊裊而起,就聽得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他回過頭來,那女孩卻明顯被他嚇了一跳,一下子站在了那裡,目光閃爍,竟是十分緊張的樣子。

  她穿著一身淡粉色旗袍,柔軟的下擺隨風輕輕地漾著,耳垂下的白玉墜子無聲地輕顫,身形裊婷如花影。

  秦兆煜怔了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見他不說話,更是羞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裡的一條軟軟的長紗巾,那紗巾絲絲絡絡地滑過手心。

  他的目光最終還是落在了她那一雙眼睛上,她心中怦怦直跳,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那如桃花瓣一般的眼睛,眉梢略往上挑,仿佛滿含著無限的嫵媚之qíng。

  方琪覺得自己從未這樣揚眉吐氣過,如今這樣眾星拱月的滋味,便仿佛是罌粟的香氣,讓她yù罷不能,如今在她周圍,誰不知道她與秦兆煜的關係匪淺,而在家中,她自然也成了說一不二的角色,方琳總算比她矮了一頭,至於方琳的男朋友,那個孟師長的兒子孟建文,方琳都不敢說出口來,不說別的,就連孟師長都還是秦兆煜的手下呢。

  只要一到周末,便有車到她家門外的胡同口等候,接她到秦兆煜之處,這一日她直等到傍晚,車還未到,她等得心焦,便自己去了芙蓉園,還未進門,就聽得暖閣內一陣嘈雜之聲,呂之鳴的聲音尤其大,“軍長,你不能再喝了。”

  她不明所以,將門一推,就聽得“嘭”的一聲,一個大酒罈砸到了門旁邊的牆上,化為幾片碎片,未gān的酒液迸到了她的臉上,她嚇得打了個激靈,卻見房間內亂成一團,呂之鳴朝手下的侍從官喊道:“把剩下的酒搬走!”

  渾身酒氣的秦兆煜跌坐在沙發上,如石雕木塑一般一動不動,呂之鳴回頭就見她站在門口,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如蒙大赦,走上前來道:“方小姐,你總算來了。”

  她臉上的驚愕猶未退去,“他怎麼了?”

  旁邊一個侍從官道:“軍長從修道院回來就……”侍從官的話未說完,呂之鳴卻掃了侍從官一眼,目光很是嚴厲,侍從官立即閉上了嘴,再也不說什麼了,方琪還不知明白,呂之鳴道:“軍長這陣子公務繁忙,一時多喝了幾杯,就麻煩方小姐留在這裡,照顧一下軍長。”

  臥室里依然擺放著一盆重瓣醉芙蓉,花香四溢,他歪倒在chuáng上,她拿著打濕的毛巾輕輕地擦著他酒意醺醺的面孔,他一直望著她,她被他看的有些發慌,趁著換毛巾的當起身,他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低聲道:“今天你過生日,我本來想好好給你慶祝。”

  方琪微微一笑,“你喝糊塗了吧,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他卻恍若未聞她的話,從chuáng上起來,目光四處看著,終於看見了掛在衣架上的戎裝外套,他拽著她,步伐微微踉蹌著走了過去,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個檀香木錦盒,他當著她的面打開盒子,盒子裡面裝的,是一個瑩潤的芙蓉冰花玉鐲。

  他把鐲子拿出來,望著她笑:“喜歡不喜歡?”

  她心中禁不住湧起無限的歡欣,點點頭,他牽起她的手,將玉鐲慢慢地戴到她的手臂上,芙蓉冰花玉泛出淡淡的粉色,襯著她白皙的肌膚,愈發的美不勝收,他一徑盯著她,忽然輕聲道“我們結婚,好不好?”

  方琪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樣大的驚喜居然來得這樣快,快得讓她覺得自己是在發夢,然而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就在她的眼前,向她求婚,她的心幾乎要從胸口裡蹦躍出來,瞬間沉浸在這樣巨大的快樂之中,激動得簡直說不出話來。

  她面容酡紅,如小鳥一般靠在了兆煜的懷裡,這已經是她的回答,那臥室里極靜,重瓣芙蓉的香氣,絲絲縷縷地漫入她的呼吸之中,芙蓉冰花玉鐲貼伏著她手腕上的肌膚,隱隱有著一片溫潤的涼意。

  他將她抱在懷裡,目光恍惚放空,聲音亦如沉浸在了一個遙遠的夢境裡:“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讓我結婚,我就結婚。”

  她嫁給秦兆煜那天,排場極其盛大,金州的政界、商界官員全都到齊,上花馬車的時候,車門“嘭”地一關,她沒來由一陣暢快,感覺像是狠狠地打了方琳一個大嘴巴。

  這一場姐妹之爭,她方琪自然是大獲全勝。

  婚禮的過程繁瑣漫長,她忙了一整天,已經是筋疲力盡,但還是坐在新房裡不敢睡,等著兆煜回來,但直等到後半夜,桌上點的雙喜龍鳳燭都燃了半根,才聽得客室外傳來一聲門響,緊接著是踉踉蹌蹌的步伐之聲,臥室的門又是一開,秦兆煜從外面走進來,酒意醺醺,身體亦是搖搖晃晃,一進了臥室,便倒在了chuáng上,迷迷糊糊地要水。

  方琪趕緊倒了一杯水送過去,餵著他喝了,他真是喝了太多的酒,嘴唇都燒得起皮,她給他餵水,戴在手腕上的芙蓉冰花玉鐲觸到了他臉上滾燙的肌膚,他的目光忽然凝在了那塊玉鐲上,半晌也不動一下。

  方琪心中莫名地一陣發緊,心慌意亂地挪開,然而他卻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手掌上的溫度熱的燙人,她剎那間面紅耳赤,雙頰上的紅雲如飛霞一般,他目光恍惚放空,gān裂的嘴唇無聲地上下翕動一下,說出兩個字來。

  她的名字也是兩個字,但他說出的那兩個字,卻不是她的名字。

  方琪臉上的滾熱剎那間消去,轉過頭來看著秦兆煜。

  酒醉的秦兆煜喃喃地念著那個名字,猶如沉浸在一個夢中一般迷濛的目光里透出深邃的感qíng,她從未見到過他這樣的眼神,那樣的刻骨銘心,刻骨銘心到足以把她打入此生此世都萬劫不復的地方,甚至連爭取的機會都沒有。

  她如墮冰窟,出嫁的滿腔喜悅剎那間灰飛煙滅。

  窗邊的桌子上還擺著一對雙紅龍鳳畫燭,她走過去,拿起花剪剪燭花,握剪子的手不停地抖,隨著那燭花一剪,屋內便是一明一暗,便好似她原本認識自己那鮮亮幸福的人生,剎那間跌入深不見底的深淵中去。

  可是到了這一步,一切都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也回不去了。

  chūn節過後,母親來看她,方琪正在家中看剛訂做的旗袍,她身為秦兆煜的夫人,自然有許多應酬要參加,連與那些官太太打牌算在內,一禮拜倒有四五天不在家裡吃晚飯,比方說今天,她就答應了晚上要去許太太家裡玩牌。

  她留母親吃中飯,又拿了幾件新做的旗袍,那都是金州城內老字號製衣坊製作的旗袍,面料都是外國進口,繡花也是老師傅一針一線繡上去的,純手工製作,方琪讓母親把這些旗袍給方琳帶回去,當然,還送了幾樣首飾。

  吃飯的時候,母親yù言又止,半晌才道:“這都有半年了,你們怎麼還沒個孩子?”

  她手中的小勺慢慢地掠過了碗中的蓴菜湯,喝了一小口,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方才淡淡道:“媽你慢吃,一會兒讓老張開車送你回去。”

  那天晚上她在許太太家裡打麻將直打到了半夜,手氣大好,贏了許多錢,其實也是許太太攛掇著另外兩位太太合起來故意輸給她,她興致大起,明知是深夜也不肯回去,後來,還是秦兆煜來了。

  許太太笑著道:“呦,我們留阿琪太久,竟忘了軍長還在家裡等著呢,該死該死。”

  方琪卻全神貫注繼續看牌,頭也不回一下,秦兆煜在她的肩頭上輕輕地按了按,微笑著道,“回去吧。”

  坐車回秦邸的時候,車內一片冷寂,秦兆煜默了半晌,終於還是道:“年紀輕輕的,學什麼不好,偏偏要打麻將。”

  方琪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我若不學這個,豈不是要悶死在秦邸里。”

  他看她一眼,最終還是移開了目光,再沒說什麼。

  她過生日那天,母親和方琳都來了,然而他卻沒有回來,沒有他,再多的熱鬧也不是熱鬧,她在席間喝了許多酒,連母親都看出她的委屈來,與方琳一起扶她到臥室里休息的時候,握著她的手,低聲問道:“他若是在外面有別的女人,你可不能一味地吞忍下去。”

  她冷笑,“那我還能如何?”

  母親道:“你這傻子,在怎麼樣也不要忘了,那外面的女人再好,也見不得光,你是堂堂正正的秦夫人,難道還怕她,只要你拿得住,外面的女人,無非就是為了錢,你便拿些錢來打發打發也就算了。”

  方琳卻冷冰冰地道:“憑什麼要給那個女人錢,大姐你受了這麼苦,都是那個女人的緣故,難道你還要忍著這口氣去哄她,這要是我,非要去罵她一個狗血淋頭,決不與她善罷甘休。”

  晚宴後家裡人都走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在臥室里,那臥室很大,空得讓人一陣陣發冷,她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眼眸里露出一片gān涸的光芒來,內心好似有一千隻蟲兒在嘶咬,恨意猶如雨後的野糙瘋長起來,半年多,一百八十多天!

  他從新婚那一夜來過這個房間後,就再也沒有踏進來過,屈rǔ好似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瘋狂地在她的胸口搗來搗去,她的眼中迸she出一股怨毒的光芒來,“我要讓她滾,滾得越遠越好。”

  她神經質一般地坐起身,隨手披了一件睡袍在身上,赤著腳奔出了屋子,下了樓梯,秦邸里的丫頭老媽子都被她嚇了一跳,蜂擁著來攔她,她奔出房子,雙腳踩在了涼涼的大理石磚面,磚面上的積雪在她的腳底融化開來,她不顧一切地大聲喊著:“老張老張,出來開車,我要出去!”

  老張慌不迭地跑出來,身上的衣服還沒有穿好,問道:“夫人要到哪裡兒去?”

  她惡狠狠地道:“修道院!”

  下午兩三點鐘,下起了大雪,她一夜都沒有睡好,又受了風寒,這會兒難受得厲害,丫鬟拿了藥來給她吃,她吃了又全都吐出來,雙頰燒得通紅,卻不肯躺下休息一會兒,只是抱著膝蓋坐在地板上,丫鬟來勸她休息,她搖搖頭,只說,“你去把落地窗打開。”

  丫鬟道:“夫人,外面下著雪呢,天冷得很。”

  她渾身發抖,上牙與下牙不住地相碰,卻還道:“我熱,你去把窗戶打開,我心跳得厲害。”

  丫鬟見她不住地發抖,不由地擔心起來,“夫人,要不叫軍長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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