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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天在照相館外,他發現路春山還是和妻子在一起。一時衝動之下,他給路春山發了消息質問。

  「你騙我。」

  發完他才意識到,這句話的語氣很奇怪,他想表達的是怒斥的語氣,可裡面含有更多的竟是責怪。

  你騙我。主體是你還是我。無論是哪一方,他都不該把自己歸進去。

  他們明明好長時間沒有見面了,因為這一條消息再次有了聯繫。

  「如果不是為了你,那麼這種事情沒有意義。」

  人渣。黎朱白扔了手機,發誓永遠不再見他,也不再過問這件事。他沒有辦法把這件事直接告訴路春山的妻子,因為他也是共犯之一。

  即便努力彌補過失,努力地緩解愧疚,可他終於發現自己努力的方向錯了。

  小宇吻了他。只是一個吻而已,卻如同一支斧頭直穿他的天靈蓋。他感到父親咒罵自己的聲音震耳欲聾,他安慰自己,他是喜歡女人的,他不是什麼該死的同性戀。但這種謊言已經將他擠壓到無法呼吸。

  他不想承認,但是這一吻點燃了他的□□,令他饑渴難耐。

  那一巴掌重重地扇回他的臉上。

  逃走後,他感到難以抑制胸中的情感,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猛灌了幾瓶酒後,他搖搖晃晃地跑去了路春山家。

  「你喝酒了?」打開門時,路春山皺著眉問。

  「嗯。」黎朱白微笑,腳步不穩地拽住路春山的衣服,將他拉到自己嘴邊。

  黎朱白緊揪住他的衣領,閉上眼睛專注地抵進他的口中,痴迷地與他糾纏著。路春山一邊配合著他,一邊卻是睜著眼,忍不住困惑地看著他。

  他們認識那麼多年,他幾乎從未主動邀請過他。而且,他今天的姿態格外的魅惑,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

  是因為他喝醉了吧。他熾熱的氣息撲在他臉上,舌尖的溫度也異常滾燙。他身子搖搖晃晃的重心不穩,路春山不得不扶住他的腰才能幫助他保持平衡。

  他很清楚黎朱白的脾性。他絕不會輕易喝酒,他喝完酒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格外粘人。

  結束後已是午夜過一刻,歷經一輪混沌一番潮濕的激盪後,黎朱白因為疲憊睡著了,但因為枕頭的原因很快醒了過來。

  睡醒後酒精的作用消退了不少,他看起來有些茫然,暼了眼路春山後,說出的第一句話是:「煙。」

  路春山說:「不要抽。」

  黎朱白重複一遍:「煙。」

  路春山嘆了口氣,還是讓他得逞了。他看著坐在床邊抽悶煙的黎朱白忍不住問:「今天出什麼事了嗎?」

  他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面了,而且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黎朱白從來沒有主動向路春山索求過什麼。因而暌違如此之久,突如其來的求歡很難不讓人感到其中有所蹊蹺。

  黎朱白的表情湮沒在煙霧裡看不清。他沒有辦法違心地告訴他這是出於「喜歡」,更無法道出真相——他剛才坐在他身上扭動腰肢時,腦海中想像的全部是另外一個人。他是因為徐宇的那個吻而變成這樣。

  家中的門被打開了,黎朱白看見一個女人走進視野里。她看著黎朱白,又扭頭看路春山,淡淡道:「他挺好的,我理解你。」

  黎朱白意識到結束了。

  很多事情都在這一刻結束了。

  藏不住秘密的他很快被徐知雪發現了事情的端倪。

  「黎朱白,你要正視自己,」徐知雪嚴肅地說,「無論怎樣,無論你是怎麼想的,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今天。」她說,「也可能是十年前。」

  黎朱白突然哭了。他抱著徐知雪哭著說對不起我太懦弱了。

  徐知雪輕拍著他:「不,我們都只是太孤單了。」

  他們分手了,徐知雪被查出了癌症。

  黎朱白握住她的手:「我會陪伴,直到最後一刻。」

  徐知雪反握住他:「不要再為過去的事情傷心了,要誠實。」

  「黎朱白,我死後你要向前看。」

  「黎朱白,我想見見我兒子。」這是徐知雪在彌留之際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黎朱白聲音顫抖:「對不起,不可以。」

  女人的眼睛如死水一般,涌動著無痕的波瀾,似是盈滿了淚水。她的嘴像瀕死之魚一般翕動著,竭力伸出手想要去夠他。但黎朱白本能地抽開了手。

  滴。滴。滴。嘀嘀嘀嘀……

  曲線變成了一條直線。一切終歸於地平線。

  黎朱白在病床前坐了很久,化作人來人往間一座靜默的塑像。

  他安安靜靜地將這個聲音收入耳底,然後盯著手機上一秒一秒流逝的時間,張了數次口都沒有成功。

  寂靜空蕩的走廊上倏爾經過的鞋底碰撞聲,呼吸機的運作聲。消毒水和嘔吐物的氣味。電話那端在耐心等著他說話,嘈雜里清晰傳來呼吸聲,他們仿佛近在咫尺。

  他躬身扶起她垂落在床一側的手,捧到嘴邊輕輕吻了一下。猶如對待生者般。

  簽完文件,他不顧他人的眼光,再無留戀一般,頭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醫院的走廊漫長而空曠,慘白色的牆面與冰涼如水的白熾燈光,像是通往天堂的階梯。

  一個老人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到黎朱白面前。恍惚間,他竟識不出此人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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