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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賀新涼遇到這種事--轉身後夕夜想。他十有八九會天涯海角地去把顏澤揪回來。

  不過那位“輕浮男”倒是令夕夜有點介意。分手後第二天就拐跑了單若水,該不會是“系糙大人”的作為吧。回想起來,賭氣時自己還真的說過“真想幫忙的話,就把你們系花拐回去,不要放出來破壞生態平衡。”

  但沒人會真那麼胡來。夕夜對自己不切實際的妄想搖頭笑了笑。

  話又說回來,那傢伙還的確有點胡來,輕浮這點也不假,一般人不會莫名其妙和陌生人接吻。

  最讓人一頭霧水的是,他怎麼可能也叫“季霄”?

  細究一下,難道本校國貿系同一屆有兩個同名同姓的季霄?而且一個季霄是道德楷模型,一個季霄是道德淪喪型?什麼跟什麼嘛。

  [七]

  季霄本是夕夜最親近的異xing朋友。他與顏澤jiāo往過,但並不順利,很快分手。即便如此,他還是認為錯在自己,一如既往地喜歡顏澤。

  顏澤有把自己的弱點妥善掩飾的特長,很懂得對每個人投其所好,不吝惜對他人的稱讚,人緣特別好,即使親密的人覺察出一點不對勁,內心都會被"所有人都愛她,我和她無法相處,出問題的一方肯定是我"的想法撞擊。沒有人知道看起來那樣單純天真的女孩,心靈卻在逐漸腐朽。

  夕夜嫉妒她的同時,也正被她以險惡數倍的用心嫉妒著。所不同的是,不擇手段付諸實行加害他人的只有顏澤。

  高二時出了一場意外,由於校舍年久失修窗框脫落造成兩名女生墜樓,其中一名傷重身亡,另一名失憶,失憶的是顏澤。

  失去了記憶的顏澤連自己的日記本寄放在夕夜的儲物櫃這件事也不記得了。夕夜懷著無法平復的嫉妒心終於從中知悉顏澤的另一面。

  許多年後,依然清晰記得闔上日記本時,那種眼前一片黑暗、身體的每個角落都被震驚qiáng力襲擊的感覺。

  不能原諒。

  季霄竟還愚蠢地為她來質問:“我明明記得在事故發生前我叫你開窗,可你卻說“鏽住了,打不開”,正因如此她們才會放心地坐在窗台上,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十七歲的夕夜臉上浮出與年齡不符的苦笑:“因為我想害死她啊,我一直嫉妒她。”

  “你想要害死顏澤?你嫉妒她?”

  “沒錯,我希望死的人是她。”

  全世界被按下靜音。

  從季霄錯愕的眼神中,夕夜看見了jīng神崩潰化身魔鬼的自己。

  憑藉著偽裝的單純與善良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的人,是你。被所有人無條件相信、無條件保護的人,是你。撕碎我們所有少年時光的人,是你。不能原諒。恨意日益堆積。真希望能夠,由我親手,殺死你。顏澤。

  由苦笑變成大笑,轉身之後,感到年輕時的一切溫暖美好從身體裡迅速抽離,再沒有未來和希望,只剩下麻木的軀殼。一遍遍在臆想中以各種方式殺死顏澤,細化每種細節。如果不是高二下學期及時分班從顏澤身邊逃開,夕夜覺得自己可能早已jīng神失常。

  “唉?”夕夜思維有點遲滯,猶豫著把手伸過鐵絲網dòng去接遞到面前的飲料。

  “按你的心愿,把單若水拐回去了,你要先道謝才對啊。”惡作劇地把飲料罐收了回去。

  夕夜突然不能動彈,男生的形貌被鐵絲網細緻地分割著。

  “是……你?你真的……?”連貫不出一句完整話語。

  “現在,是怎樣呢?抓住時機和前男友複合了?”

  “……沒。”

  男生搖著頭笑起來:“有半個月了吧,你也太辜負我了。”

  “不,我……”

  “還是說前男友什麼的,你已經不在乎了?”步步緊bī的追問,讓夕夜無法理清思路自如應答,步調完全被攪亂了,關鍵是他的推測並沒有錯。

  正在承認和否認中搖擺不定,懸在半空的手突然從腕部被捉住。男生把冰涼的飲料罐輕輕放進她的手中:“別說謊,半個月來,你想的人是我。”

  “這、這又算什麼?非jīng神支持的一貫套路嗎?輕浮男!花花公子!你少瞧不起人了!”因為被說中心事而惱羞成怒,虛張聲勢地斥責後,卻在甩開對方的手打算掉頭就逃的時候丟臉地被卡住了。

  雖然手臂可以伸縮自如,但飲料罐比鐵絲網dòng大得多。qíng勢變得有點滑稽。夕夜漲紅了臉。

  男生笑得更深一些:“唉--真是笨死了。”續上中斷的對話,“我不知道你所說的我和你初戀男友相像是真是假,可是說真的,你的個xing讓我總想起我的初戀女友,我認為這其中有些是註定的。如果不是這個原因,我懶得使用任何套路,正是這個原因,我現在處於真心模式沒必要使用套路。顧夕夜,你必須相信我……”

  男生俯下身以平行角度直視她的眼睛。他的眼睛像夜裡的大海一樣深邃而流光四溢……

  --世上除了我,沒有一個人會真心愛你,如果你輕信了他們的謊言,抱有那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就會一輩子受傷。

  但是……

  “為什麼?”屏息望著他。

  “為你自己。”

  不是預想中的甜言蜜語,而是事不關己地拉遠距離,這種qiáng硬且自信的男生,以前從沒見過。

  “你過來這邊。”

  “唉?”

  “這樣對話太像探監了。”不由分說地再度拿走那罐飲料,恢復了面無表qíng。

  雖然也覺得不應該就這樣結束對話,但走到一半夕夜才想起:為什麼非要我過去不能你過來呢?作為男xing……真是有夠過分。

  繞經體育場入口,又折回男生所在的位置,有點意外地看見一個圓臉小女生出現在他身旁一邊喝礦泉水一邊跟他說著話。對方也很快發現了夕夜,笑嘻嘻地說:“是顧夕夜唉!風間你居然認識傳說中的顧夕夜?”又突然湊近夕夜的臉小聲嘟噥,“好棒的皮膚,用什麼牌子的BB霜啊……”

  “……風間?”夕夜喃喃重複道。

  “我,易風間。這位是—”手指著身邊的圓臉女孩子,“我女友,路亞彌。”

  “女友?!”等到反應過來對方只不過是說笑,已經來不及阻止自己的臉迅速垮落。易風間麼?還真是擅長一本正經地隨口說瞎話。

  亞彌臉骨架很小,有點嬰兒肥,眼角下垂的大眼睛,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幾,十分嬌小可愛,與夕夜這種冷艷美女沒有任何共同點,聽見風間的介紹詞之後立刻笑著對夕夜擺手:“不是啦,風間是我男友的男友,他是小攻,我男友是小受,他們同居兩年啦。”

  “啥、啊?”連聲音都哆嗦了。下一秒,那孩子眼角下彎,露出撥雲見日的甜美笑容,讓夕夜深刻體悟到自己的失敗--居然接連被戲弄了兩次。

  “那你們慢聊哦,我去玩啦。”亞彌得逞後有一點小得意,腳步一墊一墊地走開。

  “哎等一下。”夕夜跑出兩步,“那個……BB霜……基本上我不用,因為沒有什麼國際大品牌出那種東西,總覺得對成分不放心,化妝品很容易鉛什麼什麼汞什麼什麼過量,我覺得還是應該認認真真用傳統的隔離加粉底,但其實,你膚質也很好,只用隔離就夠了。我推薦的牌子是……唉?”被突如其來的衝擊打斷。

  亞彌大笑著撲過來抱住夕夜一個勁用腦袋頂她:“萌死了!這種又純又呆的天然萌物最有愛了!風間你快把她撲倒吧!”哪國語言?完全茫然的夕夜只好望向風間求翻譯。

  男生有點無奈:“稱讚對方皮膚好是女生間約定俗成的寒暄語。你不用那麼認真的。”

  “你們倆jiāo往吧,我舉雙手雙腳贊成。”

  “我反對。”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但那種溫度,卻萬分陌生。周遭空氣瞬間就凝結了。

  夕夜抬頭轉向聲音源頭,果然是季霄。

  季霄完全無視夕夜,只冷冷地朝風間扔去一句“如果你非要和顧夕夜在一起,就表示跟我絕jiāo”便轉身就走。

  一向擅長炒熱氣氛的亞彌也不知所措,愣過三秒,猶猶豫豫地跑去追上季霄。

  只剩下風間和夕夜尷尬地對峙。其實一切都明晰了,風間是季霄的死黨,而季霄對自己的反感是不言而喻的。說到底,根本沒什麼好期待,幻夢經不起一擊就粉碎,都是自己作繭自縛。

  夕夜長吁了一口氣,苦笑著,對風間說道:“對不起。”

  但與此同時,風間面無表qíng,臉上仿佛罩著一層濃霧,說了截然不同的三個字。

  兩個人的聲音在虛空中jiāo疊,模糊了真實與幻覺的界線,然而,那三個字的存在,無論夕夜多麼不敢相信,也不可能被否定。

  母親在世時一再告誡我不要相信除她之外的任何人,而今我依然不知道什麼人值得信任,卻先遇見了無條件信任我的人。

  你說得天經地義理所應當,語氣毫不起伏跌宕。

  --別理他。

  平平淡淡,乍聽無qíng實則溫暖,給我的安慰不可名狀。是什麼穿過指fèng自由落體,延落在炙熱而蒼白的地表,須臾便蒸發無蹤?是什麼被手心接納,在指示命運與qíng感走向的掌紋間溫柔地融化?

  第2章

  [一]

  很久以後,風間向夕夜講述自己和初戀女友的過去,兩種初識在夕夜的腦海里如同電影中象徵鏡頭的復現。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她堅信故事是這樣發生--

  男生轉身時本想對一直跟著自己的女生發作,看見那不帶表qíng卻罩著溫柔之色的面龐,惱怒在剎那間便煙消雲散。

  “吶。如果非常難過,哭也可以,但……”女生稚嫩的手伸向風間,將掌心攤開在下頦處。

  行道樹伸展的枯枝,早早暗下去的天色,接連亮起的路燈,安靜的街道,暖huáng的光,說話時呵出的白霧……一幕一幕,匆匆閃回,真實平和得甚至不能引起任何qíng緒變動,如同一種早知結局的前qíng提要。

  時隔六年,在蔥鬱的翠綠還在cháo漲汐落的夏末,混雜著汗液氣息與焦灼氣味的喧囂異常的運動場邊,與彼時毫無聯繫的qíng境裡。

  風間朝夕夜伸出手,重複那句話:“眼淚是珍貴的東西,不能讓它落在塵埃里。”

  這其中,有些是註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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