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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友qíng是不會被動搖的。”

  “這布丁超好吃!”時唯幾乎是把整個甜點吞下肚去的。

  時媽媽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那當然了。你知道我給你做這點好吃的多費心思麼?先把芒果削皮絞碎……”

  “啥?”時唯嘴張了一半忘了闔上,“把啥削皮?”

  “芒果啊……啊……”時媽媽一拍腦袋,“你芒果過敏。”

  到了同學聚會的當天皮膚過敏還沒痊癒,身為聚會組織者,時唯又不能缺席,只能硬著頭皮戴口罩前往。比任何人都到得早的時唯在酒店前台確認訂的包廂,迎賓小姐見她戴著口罩,懷疑是否患有傳染病——至少是流感,站得離她遠遠的,神色中充滿嫌棄和不耐煩。

  “不是30個人的包房嗎?訂的時候明明說好要最大的。”

  手指從記錄表格上迅速划過,潦糙地核對一遍後,迎賓的態度變得更加不耐煩:“確實沒有你說的名字。預定過的肯定都做了記錄,我們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

  時唯不想再與她在責任問題上過多糾纏,只想快點找到解決辦法:“那你就現在幫我找個30人的包房。”

  “我們30人的包房只有一個,已經被訂掉了。”

  “那你說真麼辦啊?”時唯有點火大了,“你總要讓我們這麼多人有地方可去吧。”

  “我也沒有辦法,你們去別家好了。”這位迎賓小姐要麼是被老闆剋扣了工資,要麼是嫌棄疑似傳染病患者的時唯,總之就是拿不出一點服務態度,三句話中兩句給人添堵。

  時唯心想發火也解決不了問題,只好耐著xing子繼續跟她jiāo涉:“已經這個時間了,再換別的酒店也騰不出這麼大的包房。你幫著協調一下……”話未說完,感覺到施加在自己右肩上的力量,時唯轉過頭。

  大約四年。

  自他高考後出國,四年多沒見了。

  時唯沖團支書微笑,眼睛彎在口罩上方:“你來啦?”語氣如同對方只是剛出門去五分鐘就回來了。

  “你生病了?”貝逸銘用手示意了一下她的口罩。

  “唔,吃錯了東西,皮膚過敏。”

  男生蹙起眉心:“又是芒果?”

  時唯微怔兩秒,才想起高中時曾經有過一次很嚴重的皮膚過敏,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芒果過敏,因此去醫院吊水兩天,靜脈注she葡萄糖酸鈣。

  “哦對……不小心又……”

  男生換出沒轍的表qíng:“你不舒服去旁邊坐吧,這裡我來處理。”

  時唯聽話地坐在出門左轉的沙發上,過了一會兒,男生跟著出來了:“沒問題了。要了一個中等的包間,隔壁一個同樣大小的也換給我們了,中間只有一扇推拉門,是可以打開變成一個大包間的。”

  “預訂隔壁的人肯換給我們嗎?”女生還是不敢相信有這樣的好事。

  “嗯。因為訂的人是你堂妹,跟她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

  “誰?”以為自己聽錯。

  貝逸銘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神qíng:“季向葵。”

  時唯驚訝地匆匆往店內跑去,剛跑到吧檯又匆匆折返回來:“等等,你怎麼知道季向葵是我堂妹?”

  男生抬起眼瞼,臉上沒有表qíng變化:“想知道就能知道。”時唯撓了撓腦袋,再次轉身進去,過幾秒又跑了回來:“不、不對啊……為什麼想知道?”

  男生看著她,就像看著當年那個少女——清瘦的身材把校服白襯衫撐得筆挺,藏青色飄帶在胸前系成標準蝴蝶結,中長發順著耳後曲線垂落在肩下,只有眼睛裡,藏了許許多多希望、奢望、夢想、幻想。

  【八】

  曾覺得季向葵行事可怕,打算儘量遠離她,現在看來果然還是太天真了。城市只有這麼大,兩家又住得這麼近,連吃飯聚會都會巧遇在同一家酒店。

  時唯朝手裡端著點菜簿的向葵走過去:“這麼巧?”

  女生抬起頭,目光呆滯了幾秒,終於笑起來:“你怎麼搞成這副殘樣?”

  “過敏。”

  “哈哈哈我就沒有這種毛病,”向葵用聽似遺憾實則得意的語氣感慨道:“就算是堂姐妹,也不是沒有遺傳基因優劣的差別。”

  時唯口罩上方的眼睛變得窄了一點,從眼角白她一眼,嘴裡在說別的:“謝謝你把包房換給我們。”

  “我可不知道是你要搞同學聚會,只不過看在剛才那個小帥哥的分上。”

  這就是自己所認識的季向葵了。

  同樣一件事,面對長輩,會裝成忠厚乖乖女說“是應該的”。面對男生,會半真半假地嬌嗔“你可欠我人qíng咯”。只有面對時唯,任何時候說不出任何動聽的話。

  她不需要太多美貌,也不需要太多智慧,就能在所有社jiāo場合如魚得水。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不相信世界上有童話、神話、無緣無故善待他人的人,因為她自己就從未無緣無故善待過他人。

  會不幸福嗎?

  絕對不會。

  這次,兩個女生都再沒有提起陳凜,這著實沒有必要,對雙方而言也都不成為困擾。

  “哦,要介紹給你認識嗎?”

  季向葵盯著時唯,少頃後嗤笑出聲:“我想要認識的人早自己認識了,還能輪到你來給我介紹嗎?”

  “哦。”不屑於與她計較的語氣。

  季向葵覺得自己似乎沒占到上風,又追加道:“倒是你,,你這種個xing很無趣,男人是不會喜歡的。”

  “哦。”時唯毫無所謂地起身往門外走去,到了門口才像突然想起什麼要事似的回過頭,眼睛笑得玩玩的,“可是長相決定一切,我長得比你好。”

  季向葵在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之後,連眼睛都氣圓了。

  如同中學時代女生之間總要寫很長很長的信,一點點捕風捉影的猜度被放大再放大,心裡的弦仿佛一觸即斷。長大之後,誰與誰xing格不合,誰是誰依賴的人,誰對誰隱瞞了yīn暗面,誰搶走了誰喜歡的人,再也沒有人如此赤luǒluǒ地把自己的心緒變化展現給他人,於是所有金錢能解決的,都不成為事,所有金錢不能解決的,都是無病呻吟的小事。再也沒有什麼檯面上的針鋒相對。

  時唯倒有點懷念小時候總和自己吵架、置氣、較勁、諷刺和互相揭發的季向葵。

  【九】

  是啊,我就是這麼孩子氣。

  我得了一種少女病,就好像青chūn期永遠不會結束一樣。

  倍受挫折之後,我還是沒能變得成熟、變得冷酷,還像小時候那樣衝動、缺心眼、不夠城府、不夠世故、一不小心就熱淚盈眶。

  但世界上本就該有兩種人,一種已像我這樣稀少。

  【十】

  雖然和媽媽爭吵時總是憤憤不平地在小本子上記下媽媽對自己“惡毒的詛咒”,但時過境遷,總是迷糊得整個本子一起丟失。

  親人間無法記仇。

  於是在某個秋天的午後,爸爸外出應酬,媽媽嫌天氣熱懶得下廚時,母女倆又在家附近的小麵館對坐下來。時媽媽很滿足的表qíng:“這個面一般,但是牛ròu超好吃。”

  時唯迅速用筷子把自己面里的牛ròu丟了三塊過去:“正好給你吃,我吃不下。”

  “你不要減肥啦!”

  “我沒有減肥。我剛才面試前巧克力吃多了。”

  這種理由還是無法讓時媽媽信服:“我看你整天都在減肥,也沒有瘦到哪兒去。既然沒有用就不要減啦,多吃點東西多運動,免得營養不良。”說著又把牛ròu一塊接一塊地扔回了時唯碗裡,“你看你小時候跟著我,我把你養得多好,多水靈多漂亮,不像你現在把自己養得面huáng肌瘦像排骨jīng。”

  “什麼jīng?”

  “全身長滿肋排似的。”不知怎的,時唯一邊笑一邊忽然想起小時候闌尾炎發作那次,媽媽居然帶自己吃了碗牛ròu粉絲湯就痊癒回家了。媽媽分明是和自己一樣孩子氣的人,比自己甚至更開朗活潑,比自己更衝動,比自己更多小女生的缺點,愛哭、小心眼、喜歡猜忌、沒完沒了地和人家比拼女兒。她看見時唯難過就比時唯更難過,看見時唯高興就比時唯更高興,但是她並不懂表白,仿佛兩個人要好得從來不需要表白。

  記得剛上大學時有一次,爸爸到北京出差,順便去學校看望時唯。時唯下了課忙班級事務不小心過了飯點,爸爸帶她到學校外面吃,見她láng吞虎咽的模樣覺得奇怪:“現在胃口好了嘛!以前在家沒見你這麼慡快地吃飯。”

  時唯說:“哪兒啊!我今天早飯都沒吃,餓到兩點半,快胃穿孔了。”

  “那你要按時按餐吃飯,長期這樣亂搞可不行。”

  “不是忙嗎?別說按時按餐,能吃上飯就不錯了。你也看見了,我們這破學校一過兩點所有餐廳都沒飯了。”

  “實在不行就在外面飯店裡吃啊。”

  “外面吃貴嘛。”

  本來是吃飯時隨便發發牢騷抱怨兩句的閒聊,時唯自己說過就忘,爸爸也沒有表現得特別小題大做,吃過午飯就回去了。到了下午4點半,媽媽準時打電話給時唯,被時唯按了掛斷鍵。女生在課桌下給她回簡訊:“在上課呢。”

  媽媽沒再回復。過了幾分鐘,時唯收到系統簡訊:“您尾號0387卡16:07收入(轉帳匯款)3000元【工商銀行】”

  時唯這才想起來,下午4點半的是學校食堂最早的開飯時間。

  比拐彎抹角地提醒更糟糕的表達是,媽媽經常說:“你看看你胳膊、腿都瘦成火柴棍了,臉還是胖的,你這種小臉型的人就是會往臉上堆很多ròu,所以瘦了也沒用,還不如多吃點。”

  雖然時唯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可這話聽著怎麼就那麼刺耳呢?

  媽媽就是這樣一個人,也總是給周圍人帶來壓力,如果不是為了給媽媽爭氣,也許從一開始就會避開和季向葵比較,也許會心無旁騖地走自己的路,不會在前行的時候忍不住張望別的岔道患得患失。

  可是,即使如此……

  “吶,媽媽。人人都說父母對兒女的愛是最無私的,我覺得兒女的愛更無私。”女生看向母親,“你三十歲的時候生了我,活到一百歲,就會愛我七十年。而如果我活到了一百歲,會愛你一百年。我多愛你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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