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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沒有人知道,她已經呼吸不到這樣美好的空氣了。

  依賴呼吸機在世間作最後徘徊。

  生命正一點一滴地從她的身體裡流逝gān淨。

  溪川有時想這也許是明櫻送來的最後的溫暖,不再是突然地死亡,換成這種漸行漸遠的方式給了溪川很長時間的緩衝。不再需要撕心裂肺地斬斷,而是慢慢把她留在自己記憶中的聲息重複著、弱化著,直到最終從容道別

  每隔一天去醫院探視成了常態,當她離開之後也許會因為不習慣而感到失落,但這遠比毫無準備的痛徹心扉要好得多。

  這麼想著,空曠的馬路上,對面車道迎面來了一輛紅色跑車,經過與自己平行的位置又迅速剎車在身後,拐了個急彎調了頭。

  溪川在紅色的陽傘下微眯起眼,等在人行道上。

  [十]

  “有一陣沒見你了。在忙公司的事?”收起傘坐進車裡後的溪川問道。

  軒轅俯身替她扣好安全帶。距離太近,看不見表qíng,但聲音是笑著的。“公司的事倒還好,除了個別人不能接受百里娛樂的理事長姓軒轅。煩惱的是,難得有個休息日還得去應付我爸給我安排的相親。”

  “怎麼樣?喜歡對方嗎?”

  “我連我爸都不喜歡了。”

  溪川彎起眼睛掩住嘴,車內有些悶熱,溪川把窗戶放下,軒轅瞥了她一眼,索xing把車頂收起來。變成敞篷跑車後,溫和的風平行地掃過頭頂,長發像柳枝一樣向後飄揚。

  氣氛變得很奇妙。

  “你就打算這樣把我拐跑嗎?公司的車在前面的加油站等我啊。”

  “嗯。我看見了,來的路上先看見車,以為你在車上,所以已經和景添打過招呼,他們先回去了。”

  沉默了一會兒。

  “下個月,我得去四川拍外景,大概離開兩周。有點捨不得……”溪川看向軒轅,等對方也同樣看向自己時又把目光迅速移向別處,聲音忽然放得很低,“擔心萬一在我離開的這段的時間裡,明櫻……”

  氣氛又變得沉悶了。

  過了片刻,軒轅說道:“想到她有一天會死,我好像不再會感到悲傷了。類似於如果告訴我‘漣在明天結婚’,我會興奮高興,可是如果告訴我‘漣在在人生中的某一天會結婚’,qíng緒就會變得波瀾不驚。雖然那是必然發生的悲喜,但因為模糊了發生時間,所以沒那麼容易隨之大悲大喜了。”

  “我也是這種感覺,這是明櫻的善良。”

  “所以不能辜負她的善良,不要只想著感傷,需要開始認真地過自己的生活了。”軒轅放慢車速,從后座取過禮盒,“溪川,生日快樂。”

  女孩楞住,眨眨眼睛,眼眶突然紅了一圈。

  “你怎麼知道?”剛問出口就發現沒有問的必要。

  軒轅淡然一笑,沒回答,而是反問她:“從什時候開始沒再過這個生日的?”

  “我變成柳溪川之後,就只能過她的生日了。戶口上、身份證上的生日,不知qíng的大家都給我慶祝那個日子,我也懶得在另一個日子獨自慶祝了。”溪川拆開禮盒上的絹紗蝴蝶結,“現在可以吃嗎?我餓了”

  “不用chuī蠟燭嗎?”軒轅看見她不管不顧的動作,笑起來,“不要等已經拆開了再請示。”

  “鮮奶好吃!”溪川取出工具割開一小塊,用叉子送到軒轅嘴邊,“吃嗎?”

  軒轅眼睛看著路況,直接張開嘴。

  “哦對了,我也有禮物要送給你。”溪川暫時搬開自己腿上的蛋糕,從包里找出一個jīng致的小方盒,“喏。”

  “是什麼?”

  “鋼筆。收到歌的那天就讓助理去買了,但一直因為各種突發事件沒機會給你。”溪川把小盒子放在車前的檯面上,“以後繼續幫我寫歌好嗎?不管是變成百里娛樂的理事長還是軒轅財團的理事長,都只做我一個人的音樂人,可以嗎?”

  軒轅笑起來,“都已經又吃又拿了,能不答應嗎?”

  “現在我們去哪裡?”

  “你猜啊。”

  溪川懶得動腦筋,往座椅靠背上一躺,不要再糾纏這個話題,“反正不是你家就是我家或者醫院,我才不高興猜,總之不可能把我賣了。”

  軒轅笑了笑,“你現在這身價誰買得起?”

  車進了市區,上了內環高架,一些車在下面跑,彎成蛇形。

  好像不停地在轉圈,到最後有點頭暈了。

  “有點奇怪,我一直叫她‘明櫻’,軒轅你一直叫她‘漣在’,誰也不肯妥協。我們每次關於她的對話都像在談論兩個人。”溪川邊吃蛋糕邊歪過頭問,“為什麼非要叫她過去的名字?為什麼要給我過以前的生日?”

  “我覺得最初的自我很重要。說起來,我在你媽媽那裡曾經看過你小時候的影集。”

  溪川驚訝地瞪大眼睛,“你經常去見我媽媽嗎?”

  “你媽媽的泡芙店在我家和百里娛樂之間。不過這不是重點。你小時候怎麼全是寸頭啊?像個男孩。腦袋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也是圓圓的。”

  “我爸我媽懶得給我梳頭洗頭,騙我說留長髮的小姑娘肚子裡會長蛔蟲。”

  軒轅笑著,“據說人改變髮型後個xing也會隨之改變,你會嗎?”

  “我也是最近才感覺到自己個xing變了很多,倒不是改變髮型的緣故,我覺得是受到明櫻的影響,做人想事思路都和她相似起來。

  我和她朝夕相處那麼多日子,經常會異口同聲說同樣的話,看見有趣的是腦袋裡的感想也一樣。

  我大概永遠也沒法像明櫻那樣活得張揚快意、無所顧忌。

  但是,我xing格里也融進了一些明櫻的特質。

  一個人的存在,不可能對周圍的人沒有意義,你說是嗎?”

  溪川轉頭向自己一側的窗外,“所有離開的人在我xing格里留下的印記,我都不想割捨,所以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現在的自我。”

  [十一]

  明明有最愛的人,

  明明身邊有最親密的朋友,卻始終活在回憶里,去復仇,不擇手段,最後犧牲無辜者更傷害了自己。

  明櫻辭世的時候應該是沒有意識了,可如果有的話,難道不會感到遺憾嗎?

  [十二]

  “記憶力太好有時候反而是缺陷,如果我下定決心忘記一些東西,應該還是能忘掉的吧。”

  “為什麼今天這麼多深思啊?”軒轅想挽救一下過於沉重的氣氛。

  “因為我好像猜到明櫻孩子的爸爸是誰了。”

  這次輪到軒轅大吃一驚,就差沒踩剎車。

  溪川說下去:“前幾天在明櫻家整理東西,發現她MP3里一首自己的歌也沒有,全是迷醉天音的歌。明櫻的手機修好了,我正用著,才突然想起車禍時未必是在打電話,也許是在聽資料庫里的歌,但卻發現裡面也沒有歌,只有一條非常奇怪的錄音,是迷醉天音宿舍答錄機的聲音,我才意識到說話的是……你知道迷醉天音的隊長嗎?”

  “嗯,是他?”

  “當初是我幫猶豫不決的明櫻作出‘離開他’的決定,回想起來,也許我和明櫻都錯了。我想,我去四川之後,就由他代替我陪著明櫻吧。相愛的人在生命的最後應該在一起不是嗎?所以我打了越洋電話,請他回來。沒想到迷醉天音的經紀人說他上個月就已經請假回國了。我再打他國內的手機,果然是通的。因為擔心明櫻才回來的,可我們理事長對外封鎖了明櫻的一切消息,他不知道明櫻出了事,還一直在想辦法打聽明櫻的下落。”

  “為什麼沒聯繫你呢?”

  “因為先前看見我在電視節目中‘聲討’明櫻,後來又不斷看見一些我和你的緋聞,誤會了我和明櫻的關係。這不怪他。”溪川嘆了口氣,“我已經把一切向他解釋,並把醫院地址和病房號告訴他了。”

  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qiáng烈的預感,在自己離開的時間裡,格局會被再次打破。

  現在所擁有的又會失去。

  和明櫻三年的友qíng似乎也要走到盡頭。

  生命中的這些人,笑了又哭,聚了又散——

  跑車在靠近人行道的路邊停下。溪川有些錯愕,“泡芙店?”

  軒轅為她鬆開安全帶,“誕生日不該感謝母親嗎?其實你不再在乎最初的自己,最初的那個你對某些人來說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唯一。”

  [十三]

  既然這樣,就好好珍惜伸手時能觸及的每一點,每一滴。

  [十四]

  同樣的,軒轅也有這種預感。他通知了明櫻僅有的幾個朋友。當年L-ETHER樂隊所有成員集齊在明櫻的病房裡。

  辛安伏在明櫻的被子上哭個不停。

  從英國回來的韓棕和軒轅沉默著站在一旁。

  作為樂隊核心的主唱,深陷在昏迷中,可能不久就要告別人世。再也聽不見她縹緲空靈的聲音。

  曾經這麼多這麼多的關懷和愛,竟然也留不住她。

  他們的樂隊以她的名字命名。

  L是漣在的漣。

  [十五]

  溪川在九寨溝完成最後的拍攝後,乘飛機回北京。

  始終沒聽到什麼噩耗,卻也無法鬆一口氣,料想即使有什麼變故,軒轅也不會打電話過來通知自己影響工作。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qíng抵達北京,景添把她直接送回家,說接下來可以休息一天。

  溪川一刻也不停地打電話給軒轅,一方面告知他自己已經回來了。另一方面也想問問明櫻的狀況。

  “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壞消息。”溪川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零點幾秒之後又反悔了,“不對不對,還是先聽好消息。我怕我先聽了壞消息悲傷過度心肌梗塞一命嗚呼,聽不到好消息了。”

  “好消息是……”軒轅賣關子地頓了一下。

  “明櫻剛醒了。”

  “什麼?”溪川突然間覺得難以呼吸,腦袋裡什麼思緒也沒有,好像只剩一個溫熱的光團,接著它擴散開,成為暖流游遍了全身。

  “剛才明櫻醒過來了。”軒轅確定地說道。

  “可、可是……那麼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她什麼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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