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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已經是我無法奢望的童話。

  暮色四合,稀疏雨水裡,各式各樣的燈光陸續亮起,在公jiāo車窗上塗抹出流光溢彩。透過一層薄薄的玻璃,芷卉仰起臉看見自己喜歡的那個少年。

  我,孤單地,默默地,心涼到底地,看見你。

  龐大的車廂晃動兩下,啟動了。以加速度向前飛奔而去,男生的臉迅速消失在眼前。

  最初的相遇,130。

  最後的別離,130。

  也許你從來也沒有想過要為誰走下台階,從沒有想過要拾起誰的鞋,從沒想過要尋找誰。僅僅是在我殘敗的世界裡擔當一個在彌補過失的“jiāo通事故肇事者”的角色。

  一切都是我自作多qíng的臆想,而已。

  我很累,很累很累。

  ——那麼,我可不可以放棄?

  夜幕中,女生順著cháo濕的站台GG牌緩慢地蹲下身,捂住自己的眼睛。人為地熄滅了視界中的最後一束光線。眼瞼和淚水一起埋葬在指fèng間。

  130

  ——井原,對不起。

  ——請原諒我的放棄。

  131

  5月8日。

  長假回來,是遞jiāo志願表糙表的最後期限。不過這一切已經和芷卉無關了。整整一教室的猶豫爭論和嗟嘆在耳畔盤旋。

  只有在不同尋常的一聲驚呼後,芷卉才從書本上面如死灰地抬起頭來。

  站在教室門口,一如既往穿著制服背著書包面帶笑容的人,是柳溪川。

  “哎——還以為你從此不再出現了呢!”同學向cháo水一樣往門口涌去。

  “我還不至於灑脫到高考志願表都不jiāo。”

  “曠課半學期啊,慡死了吧。”

  女生站在人群中笑。

  直到這一刻,芷卉才意識到誰才是最終最可悲的那個失敗者。在她的面前,自己輸得從此沒有了翻身的機會。

  應該早就知道了吧,保送名額的事。

  雖然沒來學校,不過以她的人緣,要知道這個消息不是什麼難事。

  溪川轉過頭看向座位上的芷卉。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不需要再做多餘的解釋了吧。

  芷卉重新低下頭。

  身邊的女生掏出紙巾擦試課桌和座椅。突然覺得好笑,仔細想想,她的確是這麼細心的人。不像自己。

  ——我叫,柳溪川,請多指教。

  ——你真是,有神經大條綜合症吧。

  ——我那裡有語文歷史政治的常識列表,等下借你複印吧。

  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想起這些話?芷卉感到自己的眼睛在一點點變得模糊。身邊傳來毫無知覺地細細索索的翻書聲。突然,模糊的視線里被塞進一張發huáng的紙張。

  高考志願糙表?

  芷卉莫名其妙地揉了揉眼睛。

  姓名:柳溪川

  第一志願:ZJ大學天文系

  Z大???

  不是F大?

  附帶的零志願報名糙表上,也赫然寫著“PK大學藝術學系”。

  這是……?

  “吶,我說,其實我根本不想考F大。不需要什麼加分保送。所以……”

  “什、什麼?”芷卉猛然轉向溪川。

  所以……

  請不要再內疚了。

  ——這是你想對我說的麼?

  132

  為什麼我會認識你?

  為什麼在我生存的世界裡會有這樣一個你存在?

  高招政策規定,每一欄志願必須填一個外地大學。所以你的志願表變成只有外地大學,天文系、爆破系、偵查學系,像是嘲笑政策的兒戲。

  完全是瀟灑到極致的一堆空檔志願。

  真正的志願在另一張表上——P大。

  在你的字典里,沒有“萬一”這種字眼存在。

  “萬一……”

  “與其去不喜歡的學校不喜歡的專業,不如復讀呢。”

  沒有萬一。

  多麼可笑,在我的世界裡有一個你,是為了讓我輸得心服口服而存在麼?

  一敗塗地的人,終究還是我。

  133

  5月27日。

  拍畢業照。

  “謝井原你的領帶!身為聖華的驕傲,不要弄得像偶像劇里的不良少年似的。”走過井原身邊時,邵茹還不忘指著他履行班主任最後的“整頓校容風紀”職責。

  男生一邊笑一邊稍帶委屈地說:“我就是高分低能到打不好這種東西啊怎麼辦?”

  跟在半步之後的柳溪川直接扯過男生的領帶:“我來打。”

  “耶?你也會打領帶?……果然不愧是有另一半的人吶。”男生任她動作,半開玩笑地說。

  “陽明的制服,女生也是領帶。廢柴!”

  “難怪陽明女都那麼彪悍。”

  “彪悍也不錯啊,找你的芷卉來試試看她會打領帶麼?”

  殊不知被提及的女生此刻正站在不遠處默默地望向這個方向。

  “拍完畢業照就要回家複習了呀,永別了。”說到“永別”兩個字居然還是輕鬆的語氣。

  謝井原半挑著眉:“聽說你填報P大了?”

  “是啊。”

  “那極有可能真的是永別了誒?”

  “當然了。”

  “夏新旬呢?”

  “他也是這麼填的,看他造化吧。”

  “你還不是一般的自大啊,你就是‘註定永別’,別人就是‘看造化吧’。”

  “我本來就比他qiáng……比你也qiáng,別不承認啊。”

  男生換出故作苦惱的表qíng:“是啊,自從你來了,我就沒有出頭之日了。”

  “呵呵。”

  嚴肅下來,“說到底我也想不通你是和F大有仇還是怎麼……?”

  “是新旬叫我不要填F大的。”

  “哦?這樣?”

  “說什麼人生難得幾回搏啊之類的,只有我這樣的人才會上他的當。”領帶打好了,女生佯裝無奈地伴隨著聳肩攤了攤空出的手。

  “呵呵,挺好的。那種俗氣的祝福語還用我再說麼?”男生揚起一個微笑,“高考順利!”

  不是簡單gān脆的“咔嚓”一聲,而是漫長的,相機的紅光先後掃過我們的眼睛,在這漫長的時間跨度里,囊括了我們之間所有的祝福,我們所有歲月中笑與淚的回音。

  芷卉的目光第一次沒有停在誰的身上。

  走出校門時,還是難免有些感傷。

  時光的齒輪滯了滯,終於重新向前轉去,不再為誰減速。所有見過的,聽過的,經歷過的,一切的一切,虛無的現世與真實的幻象,都沒有辦法再重複一次。

  轉過身,校園在背後無聲地落幕。

  134

  “吶,本屆第一個回校來看我的畢業生居然是你。真讓我受寵若驚。”老師笑著起身去飲水機旁倒水。

  少年的臉上故意擺出“很受傷”的表qíng:“我還不至於高分低能到聽不出你話里的諷刺。”

  玻璃杯被放在面前。晃起兩股波瀾。

  空dàng的辦公室里,瀰漫著夏日獨有的香味。

  “歷史組的老師果然還是很喜歡吃西瓜啊。”井原感慨道。

  “習慣。以及習慣把空調開到不讓所有人感冒一次誓不罷休的溫度。”邵茹無奈地拉開椅子坐下。

  “習慣了再帶一屆三年K班麼?”顯然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意味。

  邵茹變出“無比幸福”的眉眼:“那要看許楊的意思咯。”

  注意到老師的戒指從中指換到了無名指上,井原故作老成地搖著頭:“借著帶我們班的機會談戀愛,到頭來喜酒都不請我們喝,實在太過分了。”

  笑過之後邵茹嚴肅起來:“不過許楊要真的調去陽明,我也不可能在聖華呆了。誰知道那個書呆子哪來那麼多正義感。”

  領悟了邵茹指的是許楊在江寒沙杏久的聯名上書一事中所起的作用,井原說:“他還真是不一般的好老師。”

  “哎,不說這個。倒霉的是今年學校決定暑期補課,分班在上個學期就完成了,如果不調到陽明我真的會崩潰。”

  “怎麼?”

  “身為三年K班的臨時班主任。”

  剛喝進一口水的男生差點笑到失態:“這麼慘?”

  “介於我‘去年所帶的三年K班在高考中的優異成績’……每次都這麼說!”邵茹憤憤不平。

  “成績很好麼?”

  “對於K班來說已經很好了。排在年級中等。”邵茹從抽屜里抽出“高考去向統計表”遞給井原,“只有七個學生沒上二本。”

  “呀,雲萱居然考到師大了?”連一向沉穩的男生也忍不住驚呼出來。

  “是啊,發揮得相當好。”

  135

  隱藏在“雲萱X師大”和“鍾季柏X師大”兩行白紙黑字之後的làng漫,是無論老師還是同學都無法知曉的。

  少年與少女的各自qíng懷,也只有各自心知肚明。

  在離別後各奔東西的qíng況下,誰能知道他們的故事呢?

  夏日的河堤上,少年的眼睛望向侷促的少女所在位置的反方向,頭頂天空上靜流的雲層在陽光的點染下泛起明亮的波紋。

  “那麼,就在一起吧。”

  “誒?”女生還有點難以置信的感覺。

  “我怕萬一你我真的活到一百十幾歲到不得不履行諾言的時候……”

  “哈?”

  “滿臉皺紋你怎麼能讓我有jiāo往的衝動呢?”

  沒理解男生話語的女生神色有幾分失落。

  “雖然遞qíng書這種告白方式的確是落伍了一些,不過,”男生忽然轉過臉來,“唉,從樹上跳下來遞qíng書這一招倒是能加不少創意分。”

  “唔?你知道了?”

  “還好意思問呢!”你這種女生的脫線行徑說來也只有我這種天才才能想到吧。

  “所以呢——”話語的尾音被故意拉長。

  四周的風綿延翻滾起來,河岸邊垂柳涌動成森林綠的海làng。文鳥朝遠方遷徙飛去,它們在我們視野不及之處停息。

  “——趁你還沒有又老又丑到我無法忍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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