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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四爺臉色變了幾變,甚至顧不上兄弟二人早已鬩牆:「大哥,何以至此?!」
馮明達苦笑道:「你不必多問,即便知道,也不過是平添苦惱罷了。」
他說:「馮家歷代積攢下的田畝、莊園、金銀,最後只怕都要抄歸國庫,此時借分家為由全給了你,只會叫天子不快,於你有害無益。這些身外之物,你便不要取用了,倒是家中藏書萬卷,除去那些孤本、絕本之外,你盡數都帶走吧!」
馮四爺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似的,嘴唇囁嚅幾次,又叫了聲:「大哥。」
他還想要再說什麼,馮明達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最後笑了一笑,戚然道:「想我馮家先祖文襄公,弱質書生,不諳騎射,只憑滿腹韜論謀略,助太祖皇帝取天下,得封公候,不曾想子孫不孝,淪落到今天這等境地。」
馮明達嘆口氣:「四弟,我死之後,你便上疏辭官吧,即便是出了孝期,也不要再出仕了。就像你此前說的那樣,去開家書院,做個教書先生吧。」
馮四爺不再言語,只是神色哀傷的看著他。
馮明達反倒又笑了:「好好教導兒孫,馮家的來日,盡在你身上了。」
說完,他站起身:「四弟,我去矣。不必相送。」
第26章
馮老夫人已經有了春秋, 壽材及一干喪葬用物都是早就備下的,又有馮大夫人統領諸事,一時之間, 府上僕婢雖行走匆匆,各處倒還有條不紊。
不多時,馮四夫人更換了守孝衣裝, 也往正房去襄助一二。
馮大夫人見了這位日前才鬧過齟齬的妯娌,心中著實五味俱全,最後百般感慨, 都盡數化作一聲長嘆。
她向馮四夫人行個平輩禮:「弟妹來了。」
馮四夫人還禮:「大嫂。」
……
因著馮老夫人的橫死,馮明達及在京的馮家子弟盡數上表辭官,天子顯然並無奪情之意,順勢應允下來。
馮明達對此絲毫不覺意外, 又吩咐管事僕從們往京中各處傳發訃告。
馮四爺在旁邊欲言又止。
馮明達跪在馮老夫人靈前, 神色淡淡道:「發不發是我們的事兒,來不來是他們的事兒。」
訃告發出去, 前來祭奠之人果然寥寥無幾。
馮四爺當年也曾親眼見過父親的喪儀——彼時先帝遣使祭奠,皇太后歸寧母家,長安宗室、勛貴畢至, 門庭若市,高朋滿座,低於五品的官員也只配在門房那兒留個名字而已……
再對比今日馮老夫人辭世之後的門庭冷落, 即便他與嫡母感情淡薄, 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悲涼淒楚之感來。
樹倒猢猻散,他第一次如此深切的感覺到, 簪纓世族的馮家,的確已經迎來了它的末日。
而此時此刻, 長安之中議論此事的更不知凡幾。
午後窗外忽的飄起了細雨,吏部侍郎楊集坐在廊下,問前去打探消息的管事:「宮中始終沒有動靜嗎?」
管事搖頭:「沒有。陛下只是准允馮家子弟辭官守孝,此外既無祭奠,更無加恩。」
楊集又問:「宗室與宰相們呢?」
管事低聲道:「馮家遣人送了訃告過去,宗室也好,其餘五位宰相也罷,全都沒有動靜。」
頓了頓,又說:「連遣人致意都不曾有。」
楊集臉色微微一沉,示意管事退下,久久無言。
其妻韋氏神情中也含著幾分憂慮:「事情竟然到了這等地步嗎?」
要知道,即便皇太后已經出家,方外之人同母家再無牽連——可馮明達是宰相啊!
宰相的母親辭世,當今天子卻不曾有任何加恩與慰藉,這樣的例子,本朝開國以來從未有之!
單單僅此一例也便罷了,可宗室和宰相們同時表達出對於馮老夫人喪儀的冷漠,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馮家完了!
韋夫人想起當日宮宴之上的那場變故,橫死的馮老夫人,出家避事的皇太后,主動上疏請辭承恩公爵位的馮明達,還有事後聯名上疏褒讚天子聖德無虧的宗室耆老和宰相們……
她神色難免有些不安,低聲問丈夫說:「難道真如外邊議論的那樣,馮家心懷不軌,於宮宴之上行刺聖上嗎?」
楊集眉頭皺起幾瞬,復又鬆開。
他搖了搖頭:「若真是如此,只怕馮家人早就被拿下了,豈會等到今日?不過,他們作下的是毀家滅族的大罪,這一點倒是顯而易見了。」
京中高門彼此婚嫁頻頻,韋夫人也有堂姐妹嫁入馮家,聞訊神色黯然,嘆一口氣之後,又問丈夫:「咱們家裡也收到了訃告……」
楊集道:「宰相們都不敢過多摻和啊。」
韋夫人又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
常言講上行下效,能在長安紮根生長的人家,觀察風向的技能點都是點滿了的,眼見宮中也好,宗親勛貴和宰相們也罷,從始至終都無人登馮家門心裡邊就有所明悟了。
馮家攤上事了。
馮家攤上大事了!
頂層的大佬們都不敢去,他們這些個皮皮蝦,誰還敢頂風而上?
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吧!<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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