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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是我們huáng花縣的師爺劉奔諸,正在坐上搖著羽扇不勝陶醉,但是眼睛卻溜溜的看著四周,仿佛在尋找什麼人似的,他鄉遇故知啊,我當下就激動萬分,心想,這劉師爺發展我們角浦經濟,引資都引到江南來了。

  另一個人,若我不說,一定無人猜到,此人竟然是茶肆中見過的那位盲眼的說書老人!我一想,別看多日前,見這老人時,讓人心生可憐,沒想到這小日子還是過得很滋潤嘛,jīng神文明建設還抓得挺緊,都能跑到青樓里聽姑娘唱曲兒。

  當我仔細看到他的臉上時,才發現似乎並不是想像得那麼簡單。這老人的奇特之處就在於,別人聽姐兒唱曲之時,臉上不是色迷迷的表qíng也是陶醉的,而這位老人居然是淚流滿面的,gān枯的雙手如同枯枝一樣gān瘦,悄悄低下臉去,輕輕擦去混濁的淚。看得我心裡一陣莫名的酸楚。

  至於第三位,可謂是能爆掉鏡頭的那類。

  首先,他很胖。

  其次,他是俠客。

  另外,他姓馬。

  重點的是,這烏guī孫子王八蛋,居然沒有接受角浦遇賊的經驗教訓,依舊穿著一身白孝衣!驚天地兮,泣鬼神哉。酒紅色的大臉,擱在這身白衣之上,讓人不由得想起了天山雪蓮。對了,答案就是,此人是多年前在角浦被我連偷了十八套白衣的中年胖俠。

  此俠一出,誰與爭鋒。

  讓我立刻忘記了劉師爺和盲眼的說書老頭,直想飛身下樓,連拍他幾巴掌,讓你穿的這麼出塵!讓穿的你這麼飄逸!讓你穿的這麼牛X!

  正在我要提裙飛身下樓時,卻被chūn媽媽從身後攔住了,她瞟著桃花眼,看了我半天說,小仙哪,你可得用心抓准了寒大少爺啊!你也不用爭辯,你和寒大少爺那檔子事,早已經被他們家的下人們傳得巷頭chuáng尾皆知了,噢,不是,是巷尾。現在,整個江南估計都清楚,你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說完了,chūn媽媽翻著白眼看了看台下的關若兮,對我道,這小蹄子不知道耍了什麼鬼花招,把你從棋苑給折騰回來了。這小蹄子定是想繼續霸著寒少爺的寵愛,讓他幫她贖身,你說說,我這是花費了多少錢的口糧才養活大她這麼一個大活人,你說說,這丫頭居然憋著心思,一心離開,我這為娘的哪能不心碎呢?

  十八不知江湖前塵事

  我輕咬了一口話梅,笑,你不就是怕關若兮跑了嘛。寒大少爺想贖身,你又不敢拂了他的面子;真是將關若兮賣給了寒少爺,你自此就少了搖錢樹了。

  chūn媽媽搖了搖身體,笑道:死丫頭,別說得那麼直白好不好。

  等應付完chūn媽媽,下到樓下時,卻已經尋不見中年胖俠馬蘭花,盲目的說書老人也不見蹤影。只見劉師爺在遠處搖著扇子,四下張望。他看到我之時,就像見到了救命稻糙一樣,撲了過來。

  在一邊的chūn媽媽眼疾手快,一把擋在了我身前,抱住了劉師爺,說道:哎呀,這位爺啊,這個姑娘可碰不得的!你要什麼樣兒的姑娘,我們杏花樓都有,唯獨這一位啊,你碰不得。

  劉師爺一頭霧水的看著chūn媽媽,道,這是我大侄女、我內親,我怎麼要不得?說完,就將我扯到了一旁,將chūn媽媽撂在身後。

  段青衣呢?劉師爺晃著扇子問我。

  我看了看劉奔諸,問道,我什麼時候成了你大侄女了?你怎麼也從角浦來了?包大人怎麼離得開你呢?

  劉師爺把扇子靠在腦門上,道是,你應當見過一斛珠了吧?她說你把段小哥兒賣到這裡當窯哥兒了……

  我白了她一眼,說,一斛珠的胡話你也信啊。

  劉師爺仿佛有什麼要緊事一般,道,當然不信,但是,總是和這裡有關,所以,我就找到了這裡來,你趕緊告訴我,段青衣呢?

  我說,剛剛還在的,現在可能去了洪福戲班了。棋苑老太太要做壽辰了,他要去獻福呢。說完之後,又覺得自己不該多嘴多舌。

  劉師爺的眉心一皺,問我,這段青衣好好的賊他不做,怎麼又換了職業了?你趕緊帶我去洪福戲班吧。

  我說,洪福戲班就在對面的街頭,你尋了去吧,我還要聽櫻桃美人唱曲兒呢。

  劉師爺搖搖頭,拉起我的手就走,說,看什麼看,聽什麼聽,還不如讓段青衣撒泡尿你照一下你自己,你的樣子比她可標緻多了。趕緊帶我去洪福戲班,再不去的話,一斛珠就要來了,她來了,可是要大鬧杏花樓的!你別在這裡添亂了。

  劉師爺的這句“你的樣子可比她標誌多了”,聽得我是喜上眉梢,人也輕飄飄起來,不顧一切的跟著他向洪福戲班飄去。

  剛到洪福戲班門口,便聽到咿咿呀呀的聲音,不絕於耳。不知道裡面有沒有段青衣的láng嚎聲。

  推開門時,卻見段青衣將臉塗得的嬌若chūn花,星目含水,顧盼生輝。若不是還沒有來得及將身上那襲平常衣服換上戲裝的話,我斷然認不出眼前這弱風拂柳一般姿態搖曳的“女旦”居然是段青衣。

  段青衣正在同一短衫打扮的女子嬉戲,雙袖飄然一甩,做女兒嬌嗔裝,看得我差點倒在劉師爺身上。

  十八不知江湖前塵事

  劉師爺給段青衣再次帶來了吳征福被殺的消息。

  他看了看旁邊的我,近乎無話找話說的,對段青衣道,你也知道,huáng花縣經費緊張,我又要做師爺又要做捕快的。

  段青衣很仔細的將臉上的彩妝給洗掉,動作中帶著說不出的遲緩,他對我說,小仙,你先回杏花樓,問問若兮,我去棋苑的事qíng安排妥當沒有,我同劉師爺先去喝上兩盅,夜裡去接你回客棧。

  我滿心狐疑的看了看眼前的兩人,便轉身離開了。

  一步一步的從洪福戲班挪出的時候,才發現,江南的石板路,是這樣的悠長,就好像多年的一個夢境一樣,我曾在這個夢境中歇斯底里的哭,淚水浸濕某個少年純白華美的衣襟。

  段青衣突然之間,因為一枚西海銜龍珠,對本來並無多大興趣的霓虹劍,這般勢在必得,yù罷不能。令我心裡不禁多有嘀咕,難道,這西海銜龍珠同段青衣之間還有什麼天大的關係不成?

  想到這裡,我便回身,打算跟蹤段青衣和劉師爺。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我擋風遮雨的牆,為什麼會在有變故的這些日子裡,不讓我幫他分擔心事呢?為什麼總要讓我活在猜測之中呢?如果,這就是他所謂的對我的保護,那麼,我寧願不要這種保護。

  沒走幾步,街上的行人都停住了步子,只見,十多位年輕的小沙彌擁著一位仙風道骨的老僧,迎面而來。

  周圍的人開始議論起來,道是五台山的法豐方丈此行來到江南,面上是為棋苑老夫人誦經祈福而來,實際是為了追究多年前,俗家弟子圓聰死於眠花台一事。

  我低頭,嘆,原來江湖上的仇怨,無論隔了多少時光,只要人心還在,總是要有所了結的。廣州白虎堂多年前曾來尋仇過,但是死傷慘重,只有罷手。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了那個“游紅絲”的故事,故事裡那個滿心羞怒的美麗女子,殺掉了眾多與自己心愛的男子有所糾纏的女人後,故事就這麼完結了麼?

  她拿起了屠刀之後,便再也成不了佛。而又是誰,在這一生,讓我們成不了仙,升不了天?

  或者,我該去問問那個說書的盲眼老人,關於舊時江南,關於這些稀奇古怪的江湖舊聞,還有誰能比說書的人知曉的多呢?

  會不會,從他那裡,我會得知一個更不一樣的故事,更不一樣的結局呢?這或者對追查暖容的死,有一定的幫助。想到這裡,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羽子寒那張俊逸出塵的臉,不由的心,落了下去,臉上出現了淡淡紅暈。

  我抬頭看了看傳說中的小心眼十足的法豐方丈,他那清癯有神的眼睛,和淡然無物的表qíng,令我突然感覺到江湖傳聞的可笑,眼前這位分明是修行的高僧,怎麼會和“小器”扯上關係呢。

  就在我轉身要離去的時候,法豐方丈突然發瘋一樣跳到了我眼前,大吼一聲,你這女人,是不是就是棋苑的羽靈素?

  眾人一聽羽靈素這名字,立刻著了魔一般擁到我眼前,大眼瞪小眼的看著我,然後,有曾在眠花台上見過羽靈素的人便議論開來,這小臉兒雖然周正,但似乎不是羽靈素啊,羽靈素沒有這麼活蹦亂跳的。

  法豐方丈cha起老腰,指著我的鼻子就破口大罵,你這小妖jīng,不是羽靈素,長得那麼好看gān什麼?難道你還想學羽靈素勾引死我門下的圓規圓房麼!趕緊給我走開!給我走開!罵完之後,立即雙手合十,虔誠無比道,阿彌陀佛,甩起法袖,扯身離開。

  法豐方丈這毫無預兆的指責一氣,令我在原地呆了許久,才從高僧的這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席說禪中清醒過來,也知道追不上段青衣和劉師爺了,只好滿腹心事和懊惱,掉頭向杏花樓走去。

  我白吃了這麼一頓氣,還是從五台山那遙遠的地方來的人的氣,內心不由憤憤的想,等將來在棋苑,若見到了法豐方丈,我一定要扯著他的脖子問一問,他剛才那句話,到底是要我和圓規這個徒弟圓房,還是他有兩徒弟叫圓規和圓房?如果是後者的話,我很想問問可不可以收我做俗家弟子,法號就叫圓周率。

  回到杏花樓,剛進到大廳之中,卻見到一斛珠一屁股將chūn媽媽坐在身下,bī她jiāo出她的“隆裕”來。

  關若兮在一旁笑的眉飛色舞,見了我,便招了招手道,小仙,你快來看看,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哪,這在江南煙花巷子聞名的母老虎,今天也竟然被人騎在身下。

  關若兮自恃是chūn媽媽的搖錢樹,便也如此放言,無所顧忌。

  我以為一斛珠是要找段青衣的,怕她生出諸多麻煩,隔牆有耳,傳到羽子寒那裡,我和段青衣明天,便不能如願去棋苑,盜取霓虹劍。

  不想,我剛剛企圖將一斛珠拉起來,卻見她發狠一般扯住自己的頭髮,幾乎瘋狂的叫喊著——我的隆裕,我的隆裕,你們把我的兒子還給我!他們說你們把他賣到這裡做窯哥兒了,你們還我的隆裕。

  在這一刻,我愣住了。原來,這麼多年,段青衣所謂的一斛珠的“金子”便是她那叫做“隆裕”的兒子。那到底隆裕就是段青衣的別名呢?還是段青衣的一個弟弟呢?還有,如此說來,所謂的“大幌子”、“耳幌子”也絕非什麼咒語,而是同隆裕一樣,是人,是真真實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

  想到這裡,我的胸口一陣絞痛。

  突然之間,江南就像一團煙雲,散向了遠方,如同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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