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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濃,燈火漸明。

  從離芳閣開門至今已兩個時辰過去了,彩台上依未有分毫動靜,堂中的客人大多是熟客,都知離芳閣的規矩,也都知離華姑娘萬般皆好,唯一脾氣不好,是以倒未有不滿,依是飲酒吃菜,偶與他人閒聊幾句,慢慢等候。

  可二樓正對彩台的雅房裡的客人卻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從敞開的窗口可將整個彩台整個大堂盡收眼底,乃是離芳閣位置最好也價錢最貴的雅房。此時房中坐著兩名客人,自入閣中便令堂中賓客注目不已,皆是約二十七、八的年紀,儀容出眾。一個著淺紫錦袍,玉冠束髮五官俊挺,一身的高華貴氣。一個雪發雪膚雪容,絕頂的俊俏也絕頂的冰冷,偏一身淡藍的長衣卻融化了幾分冷峻,淩漓若湖上初雪。

  “這離華姑娘到底美到何種程度呢?竟敢令人如此等候!”紫衣男子略有些不滿道。

  藍衣男子沒有理他,只是指尖敲著腰間劍柄。

  “雪人,你說這離華會不會有皇嫂的美貌?”紫衣男子再問。

  藍衣男子依未答話,只是眼角瞟了他一眼。

  那略帶蔑視的目光刺激了紫衣男子,英挺面容上那雙於男子來說大得有些過分的眼睛剎時流益詭異的晶光,“雪人,這離華會不會有你漂亮?”

  藍衣男子冰冷的面容頓時更冷一分,薄冰似的眸子she出鋒利的冰劍。

  “嘻……”紫衣男子卻毫不畏懼,一臉與其氣度不符的嬉笑,“若她有……”慢吞吞的說著,長指卻是迅速的一挑藍衣男子下頷,“你這等姿色,便是再等幾個時辰我也不介意。”

  啪!藍衣男子一掌拍下紫衣男子的手,目光冷冷的看著他,“聽說九霜將昀王府前的石獅一掌拍碎了。”

  紫衣男子聞言那滿臉的笑頓時僵在了那裡,半晌後才gān笑兩聲:“呵呵……我此次可是奉皇兄之命來辦事的,說起來……唉……”紫衣男子忽然嘆氣,“明明我在帝都練兵練得好好的,為什麼皇兄一回朝便將我打發到這曲城來辦這么小小的一件事?”

  藍衣男子此刻終於正眼看他,字字清晰的道:“因為你太吵了。”

  jīng簡卻鋒利,頓時將紫衣男子刺得跳腳,“死雪人,本王哪裡吵了!”雖氣卻還是壓低著聲音。

  “哼。”藍衣男子鼻吼里一哼,“陛下有品玉照顧即可,何需你日夜多嘴。”

  “死雪人,本王那是兄弟友愛!你竟敢指責本王,本王要治你以下犯上之罪!”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念念不忘的仍然是這地位高下。

  “哦。”藍衣男子很不以為然的應一聲。

  紫衣男子還待再說,卻見藍衣男子手一擺,“你等的美人出來了。”

  彩台上的簾幕層層拉起,一個紅衣佳人裊裊而現。

  “等回朝了一定要奏明皇兄好好治你。”紫衣男子依不忘哼一聲。

  這兩人正是當朝的昀王皇雨、掃雪將軍蕭雪空。皇朝征蕪she大勝而歸,只是回帝都後卻舊患復發,一時嚇煞了朝庭內外,皇雨更是焦急萬分。雖有君品玉全心醫治可依不放心,上朝下朝總不離皇朝身旁,時刻不忘的念叨“皇兄不可cao勞,皇兄要多休息多進補食……”,倒不似堂堂王爺,反倒成了皇帝的侍從了。皇朝煩不勝煩,正好派蕭雪空來華州處理軍務,便將他也打發來了,美其名曰“協助”,實則是想耳根清靜。兩人到了曲城皇雨聽說了離華的美名,也就隨口問了問,那曲城的府官對這位王爺的大名是早有耳聞,當下也不管那朝庭的律法諸多的禮制,只在離芳閣訂了雅廂,請這兩位貴人前往一觀。

  紅色雖有令人眼前一亮之感,但總是太過濃艷而不為高雅之士所喜。可這離華姑娘一身紅衣非但不俗反是相得益彰,肌膚若雪,羅裙一襯,隱生淡淡嫣紅,若朝霞遍灑雪原,艷光四she更透清華貴氣。

  “嗯,為如此美人gān等兩個時辰倒也不虧。”皇雨當下贊道,“雖還稍遜皇嫂幾分,但已是世間難得。”

  但見彩台上,離華懷抱琵琶,緩緩走至台中錦凳上坐下,然後才抬目掃一眼堂中,不行禮不言語也未有笑容,冷冷淡淡的端是透著十分的高傲。說來也怪,那堂中的客人大都是有幾分財勢的人物,可對著這傲慢無禮的離華姑娘卻未生半分怒意。

  蕭雪空也看著台上的美人,那樣的容顏自是少見,可他看著的卻是那一雙明眸。杏仁似的雙眸黑白分明,看著堂中眾客卻如視無物,那不是做作的傲慢,而是骨子裡與生俱來的傲骨。

  “這樣的人為何會在這樣的地方。”他不由輕輕念一句。

  “喲,雪人竟也會心生憐惜?”皇雨聞言不由取笑。

  “按規矩,請上雅房的客人點曲。”離華抬眼掃向正對彩台的雅房中的皇、蕭兩人。

  房中兩人聞言倒是一怔,都不知離芳閣有這規矩,況兩人也沒這逛花樓的經驗,兩人又都是武將,聽過的歌也是士兵唱出的雄豪壯烈之曲,在這花樓總不能點《破陣子》吧。蕭雪空當下垂眸,不予理會,皇雨沒法,對著台下的美人頗是瀟灑的笑笑,可一時還真想不起來應該點什麼曲,只好道:“姑娘看什麼適合我們聽便唱一曲什麼罷。”把這難題丟了回去。

  離華柳眉一挑,看一眼房中的兩人,這等儀容風範的在這種地方倒是第一次見,心頭一動,勾唇淡笑,目光掃過台下眾客,隱隱的嘲意帶出。

  “既如此,那離華便斗膽了,若唱得不好,還請客人原諒罷。”說罷,指尖輕拔,琵琶聲動,寥寥數響,卻是金石之音,令人心頭震動。

  “如畫江山,láng煙失色。

  金戈鐵馬,爭主沉浮。

  倚天萬里須長劍,中宵舞,誓補天!”

  離華才一啟喉,房中皇雨、蕭雪空頓時正容端坐,全神貫聽。

  “天馬西來,都為翻雲手。

  握虎符挾玉龍,

  羽箭she破、蒼茫山缺!”

  女子清音,唱來卻是鏗然有力氣勢萬均,堂中眾客只覺朔風撲面,金粉碧欄的離芳閣頓時huáng沙滾滾,刀劍鳴耳萬軍奔涌,仿身臨那碧血濤天的戰場。

  長街上一個白衣少年正緩緩而行,當那一縷高歌入耳時,腳下一頓,便再也無法前行,茫然回首,歌聲不絕,移動腳步如被歌聲所牽,一步一步走入離芳閣,那門口守門的伸手想要攔,卻被他袖一甩,全摔街上去。

  “道男兒至死心如鐵。

  血洗山河,糙掩白骸,

  不怕塵淹灰,丹心映青冥!”

  離華的歌還在唱,琵琵錚錚,似響在人心頭,划起滿腔熱血。

  那少年已走到台前,堂中眾客都為歌聲所攝皆未察覺。

  少年眼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台上的歌者,那神qíng竟似痴了,卻不知是為台上的人還是為著歌。

  “待紅樓碧水重入畫,喚纖纖月,

  空谷清音、桃花水

  卻總是、雨打風chuī流雲散。”

  歌至最後,萬千氣勢裊裊淡去,餘下的是千古悵然。

  一曲盡了,滿堂皆靜。

  “‘歌盡曲城’實至名歸。”樓上皇雨悠然讚嘆,“想不到竟可在此聽到風王之曲,想不到這青樓女子也可歌金戈鐵馬!”

  “風塵多有奇人。”蕭雪空舉杯向空而敬。

  台上的歌者眸光空濛的望著前方,似遙落萬里長街外,似沉入白骸青冥中。

  “你唱得很好,你知道我的姐姐在哪嗎?”

  一個仿若古琴幽鳴的聲音輕輕響起,剎時驚醒眾人。

  “呀!那小子怎麼在這裡?”皇雨此時方看到那白衣少年不由驚道。

  蕭雪空看向那少年,眉頭一動,心頭卻是嘆息,“萬水千山,不見不絕。”

  “唉,還真是個死心眼的小子。”皇雨惋嘆。

  “你說什麼?”離華如夢初醒,看著眼前陌生的白衣少年,儀容俊秀,卻眸帶鬱結。

  白衣少年看看離華,忽而一笑:“當年鳳姐姐歌藝妙絕天下,只是人間早已不聞,而今有你,倒也不差。”

  “鳳姐姐?”離華全身一震,杏眸盯緊白衣少年。

  “‘落日樓中棲梧鳳,啟喉歌傾九天凰’,你身為歌者難道竟不知嗎?”白衣少年忽有些不滿。

  “鳳棲梧!”離華眸中閃著奇異的光芒,“你認識鳳棲梧?”

  “嗯。”白衣少年淡淡點頭,似乎認為認識這曾名動九州的歌者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的歌唱得很好,我請你喝酒罷。”那語氣也是淡淡的,似乎便是請皇帝喝酒,皇帝也應該欣然答應才是。

  “哪裡來的臭小子,還不快給老子滾出去!”那守門的兩人此時一拐一拐的衝到台前,伸手就要將少年拖走。

  “住手!”

  那兩雙手還未觸及白衣少年的衣角,台上離華一聲厲喝,柳眉高高挑起,“本姑娘的客人,你們敢無禮!”

  “姑……姑娘,這小子他……”

  “還不給我滾出堂去!”離華驀地站起身來,手一指門外,杏眸圓睜,“這裡輪得到你們說話?”

  “姑娘……”

  “滾!別讓我再說!”離華懷中的琵琶猛然砸向台下兩人,那兩人馬上閃身躲開,砰的琵琶碎成數塊。

  “是,是……我們馬上滾,姑娘彆氣。”兩人趕忙退出堂中。

  堂中眾客皆屏息靜氣的看著這一幕。曲城人哪個不知,離華姑娘生氣時須得順著,否則必是堂塌樓倒方可罷休。

  “唉喲,我的兒呀,你這是怎麼啦?”離芳閣管事的離大娘一聽得稟告慌忙趕來,卻只見台上氣喘吁吁的離華,台下碎裂的琵琶,一個長身玉立的白衣少年及滿堂安靜的賓客。

  “罵了兩個奴才。”離華挽挽袖淡淡的道。

  “罵便罵罷了,可不要氣著自己了,我的兒可比那些奴才要金貴百倍啊。”離大娘滿臉堆笑。

  “今日累了。”離華抬手撫撫鬢角,杏眸掃一眼堂中,冷傲的卻偏生分外勾人,“明日離華跳一曲舞罷。”

  此言一出,不說離大娘那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便是堂中眾客也面露雀躍。離華的歌當是冠絕,可離華的舞才真正的惑動華州,只是離華願每日一歌也百日難得一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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