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秋意亭在她身前站定,衣袖隨意一揮一放間,便將那些擦肩而過的人不著痕跡的隔開尺遠。

  片刻,風辰雪道:“往東南”

  “好。”秋意亭頷首

  兩人當下往東南方向望去,那一片卻是賭坊與灑肆,只遠遠看著便能感覺一種骯髒混亂。

  “那邊……”秋意亭看一眼然後側首問風辰雪,“你可知世間最可怕的野shòu是什麼嗎?”

  風辰雪抬首,“老虎?獅子?”

  “不是。”秋意亭抬手撩起她面前的青紗,看著她的眼睛微笑著道,“猛虎雄獅是百shòu之王,是王者的兇猛,並不是最可怕的。這世間最可怕的野shòu是又飢餓又貪婪又yīn險的豺láng。”

  風辰雪一怔。

  秋意亭手指向前方,“那裡便有許多的豺láng。”

  風辰雪目光移向前方,看得片刻,抬手放下青紗,淡淡道:“我們去吧。”

  才入巷口,撲面而來的便是腥臭酸臭腐臭等等異味,沿街牆角三五成群地倚著些形貌猥瑣的男子,見陌生的衣著光鮮的一男一女走來,頓紛紛起身,眼中she出貪婪,如同惡láng看著鮮美肥厚的ròu塊。有的人無聲迅疾的往兩人身邊靠近,有的喝叱著向兩人伸出手,眨眼間便已有四五人圍了上來,只不過靠近的在離身一尺之距便被什麼擋住了,伸手的還未碰著兩人衣角便手指一陣麻痛,眼前仿有一陣風拂過,再來時,那兩人已走遠。

  有的不信邪,合身撲過去,卻仿佛撞在一堵無形的牆上,鼻臉一陣劇痛便仰面摔倒在地。

  那一天,極為引人矚目的一男一女,衣衫潔淨氣度從容,防如閒庭漫步般穿過了那條最為髒亂的小巷。

  而藏於yīn暗中的惡láng們卻只能遠觀,無法近前。

  前面是一家酒肆,狹小而yīn暗,但酒客卻不少,三三倆倆一桌划拳拼酒不亦悅乎。

  “這裡?”秋意亭目光掃一眼酒肆。

  “有琴聲。”風辰雪抬布入內。

  一個gān癟癟的老頭迎上前來,一咧滿口huáng牙,嘰里呱啦一句,奈何兩人都沒聽懂。

  秋意亭負手身後,只看著風辰雪。

  風辰雪目光一掃,見柜上有一壺酒,於是走過去,以指尖醮酒在桌上寫下一個“琴”字,然後看著老頭。

  老頭見了桌上的字,然後抬頭打量兩人一番,片刻,才一抬手領著兩人入內去。

  轉過酒肆後門,穿過一條光線yīn暗的通道,便是一個雜亂的小院,再穿過去小院便是一扇門,推開門走出,眼前頓時豁然開朗,嘈雜髒亂甩在了門後。

  前面是一片竹林,蒼翠挺拔,鳳尾森森,四月的驕陽自天空灑落,從竹葉間穿過,在青石地上落下細碎的斑影。清風徐徐,鼻尖拂過竹葉清淡的氣息,“淙!淙!淙!”不成曲調的琴音緩慢而清晰傳來。

  老頭嘰里呱啦一句,然後指指竹林里,便轉身回去了。

  風辰雪撩起青紗,與秋意亭對視一眼,然後兩人抬步往竹林深處走去。

  竹yīn里辛涼如水,與外間的嘈雜髒亂不啻是天壤之別。

  “你說琴乃君子之音倒也不稀奇。”

  風辰雪一路凝神細聽那“淙!淙!淙!”的琴音,察覺琴音在漸漸變化,初時還夾有的混沌慢慢褪去,越發的清越,卻又不失沉厚,似蒼龍騰空,龍吟悠長而沉雅。

  “好琴!”她不由脫口贊道。

  秋意亭聞言一笑,兩人繼續前行,半刻到了竹林深處,便見一棟竹屋矗立眼前,竹屋左旁一口古井,右旁卻是竹桌竹椅,十分的古雅清淨,那淙淙琴音便是自竹屋裡傳出。

  風辰雪移步至竹椅坐下,秋意亭見之便也無言地在一旁坐下,兩人一時都未說什麼,只是聽著竹屋裡單調的琴音。前者聽著,越聽眼睛越亮,一貫淡漠的眸子裡she出喜悅之色,後者聽不出什麼道理,只是靜靜的陪著。

  終於,竹屋裡琴音止了,然後便傳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似乎是輕鬆愉悅,又似乎是憂傷不舍。

  “雛鳥總有離巢凌空之日,花蕾亦有綻放凋謝之時。”風辰雪驀然輕聲道,“良琴已成,自有知它之人來撫,又何必憂悵。”

  竹門嘎吱一聲拉開,一名年約四旬出頭形貌清奇的男子走了出來。

  兩人起身。

  男子打量兩人一眼,然後微微一笑,以一口標準的皇朝話道:“我斫琴多年,反不曾如姑娘這般懂它,見笑了。”

  風辰雪看著他問道:“先生的琴做好了?”

  男子一笑:“姑娘不是已聽出來了麼。”

  風辰雪點頭,直接問道:“我為先生的琴而來,不知先生的琴可否割愛?”

  “哦?”男子一挑眉頭,看著風辰雪,片刻,他轉身回屋,然後抱著一張琴出來,放在桌上。那琴為靈機式,陽為桐yīn為梓,木色甚新,紋理條條如絲線,琴弦為潔白的蠶絲。“姑娘剛才亦言‘良琴自有知它者撫’,那便看姑娘與這琴有沒有緣。”

  風辰雪看一眼他,然後移步桌前,取下頭上的青帽擱在一旁,在竹椅上坐下,伸手指尖撫上琴弦,輕輕一挑,便琴音輕瀉。

  那並不是什麼琴曲,而只是“淙淙”清音,如鳳吟森森,入流水叮噹,如此簡單,卻又如此自然的貼合此刻的環境與心qíng,令聞者悠悠放鬆,仿獨身置於莽莽天地,碧空青野,清風白雲,飛花流鶯,曠遠自在。

  那男子聽著,目光先注視琴弦與指尖,而後移至風辰雪,然後幾不可察的頷首微笑。

  秋意亭的目光卻自始至終落在風辰雪身上。他就站在她的身旁,不過一尺之距,陽光從竹葉間穿透落在她身上,那樣的明亮,於是她的的眉眼神色是如此的清晰。她沉醉之時微微偏首,發似墨泉從右肩流泄,露出一截雪玉似的頸脖,與那張gānhuáng的面容形成鮮明對比。易容術?!他心頭巨跳,目光明亮而鋒利,仿佛要穿過那張麵皮。只是當風辰雪停手抬頭之時,他已一派平靜。

  風辰雪起身,走至男子面前,自袖中取出一朵玉蓮花。那花朵只有拇指大,花jīng纖細,通體為一塊白玉雕成,偏生花瓣的瓣尖上盈盈一圈青煙色,花jīng亦是暈著淺淡的綠,玉質晶瑩剔透,顯見是上好之物,但花形細小,亦不會很貴重。

  男子看看那朵玉蓮花,再看看風辰雪,然後欣然一笑,道:“此琴剛成你便至,足可見你與它有緣。你懂琴理知琴音,是為琴之知己。它入你手,我豈有不願。”說罷伸手自風辰雪掌中取過蓮花。

  “多謝先生。”風辰雪輕輕一語,然後轉身,目光睨過秋意亭,再掃掃桌上的琴,便抬步而去。

  而皇朝的第一名將見此卻只是略帶感慨的搖頭一笑,然後乖乖抱起桌上的琴,再向那男子輕輕一點頭,便快步跟上。

  身後,男子甚是驚訝的看著那離去的兩人。他雷祈音斫琴多年,來此求琴的哪一個不是帶著千金萬銀,哪一個不是恭敬有加誠惶誠恐,可這樣直接gān脆的女子還是頭一回見到,從頭至尾沒有一句多話,甚至都不曾互通名姓,還真的只是“為琴而來”。

  可是……望著那漸漸消逝於竹林的身影,雷祈音臉上浮起輕淡而愉悅的笑容。他至今已斫琴九張,可今日方才所成的琴日後必是流芳百世,乃是其它琴不可比擬的。

  只是……不知它將以何名而傳世?

  風辰雪與秋意亭離了酒肆便直接回了客棧,卻不想在門口正碰上了尤意宣一行。

  這一回,尤翼宣倒沒似晨間一般張揚地領著一大群人捧著十數張琴來,輕車簡從的未有驚動任何人,到了客棧他布下馬車,然後車裡有侍從將一張琴捧出,他親自接過。一轉身,便見秋意亭攜著一張琴與一女子歸來,那女子雖戴著紗帽掩了面容,但那身影他只一眼便認出是風辰雪,於是乎,便呆立在原地。

  對於門前的尤翼宣等人,風辰雪視而未見,不緊不慢的從容走過,步上台階往客棧里走去,秋意亭亦只是目光掃了一眼,腳下未曾停步。

  “風小姐。”眼見風辰雪即要跨門而入,尤翼宣心頭一急頓脫口喚住她。

  台階上,風辰雪與秋意亭停步,回首。

  尤翼宣幾步邁上台階,將手中的琴奉到風辰雪面前,柔聲道:“此琴名‘飛泉’,小王特自宮人取來,請小姐一品。”

  “飛泉?”風辰雪聞言不由將目光移向了尤翼宣手中的古琴。那張琴為連珠式,木色暗沉而光滑,琴身上有著流水型斷紋,一望便知是年代久遠之古物。

  “是。”尤翼宣聽得她出聲頓心頭雀躍,又解釋道,“此琴乃是我山尤國中至寶,已傳承數百年。”

  風辰雪目光細細掃過古琴一遍,然後輕輕頷首,“該有三百多年了。”

  “呃?”尤翼宣一愣。

  “‘飛泉’為前朝風國昕琴名師雷聖音所制,風國‘雲池公主’遠嫁山尤之時,雷聖音是陪嫁的侍臣,此琴必是那是隨公主一道到了山尤,到今日算來便已足足有三百六十七年。”風辰雪將那琴的來歷娓娓道來。

  尤翼宣聞言不由怔住。昨夜他派人尋得的那十二張琴皆未能入得佳人之耳目,心中頗為煩郁,府中有一年老侍臣見此便向他支招,道宮中藏有一張古琴,乃是舉國獨一的珍品,絕非尋常之琴可比。尤翼宣聞言頓喜,立馬入宮,向父王討得了古琴後,連王府都不回便直接來了客棧,只想親自奉上琴以討得佳人歡心,卻不知這琴的背後還有這麼一段歷史,更未曾想到佳人會比自己更加了解,一時臉上便現羞愧與窘迫。

  他呆了片刻,才qiáng自一笑,道:“小王羞愧,竟不知此琴來歷,倒是小姐笑話了。小姐如此博識,識琴知琴,乃琴之知音。那麼此琴入小姐之手,方不至明珠暗藏光輝盡掩。”說著他雙手微抬,將琴又奉近風辰雪幾分,實是誠意十足。

  風辰雪卻無動於衷無絲毫眷戀。

  此舉不單尤翼宣愕然,便是他身後一gān侍從亦是瞠目怔然。他們的殿下如此紆尊降貴,這女子不但沒有受寵若驚滿懷感激,竟然還這般冷漠的拒絕?

  “小姐!”尤翼宣急急喚一聲,卻未能喚住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素影從容穿過客棧大堂,一時間猶疑著要不要追過去,還未決定,那道素影便已隱入門後,頓滿懷失落。

  在尤翼宣失落怔然的時候,秋意亭敏銳的目光不動聲色的掃過他。這位山尤五王子看著風辰雪背影的那雙眼睛裡有著不可錯認的傾慕與黯淡。他無聲一笑,也轉身入了客棧,穿過後門,便可見前方的風辰雪,目光自後看著她的背影,纖長淡雅,風姿綽約。果然……他內心篤定,不自禁便微微一笑。風辰雪再聰明有才,也不至令得山尤的五殿下對她一見鍾qíng。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