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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陣陣咳嗽著,越瑄淡淡望了她一眼。

  那目光清清淡淡的,如同冬日薄薄的一層雪,仿佛沒有什麼qíng緒,卻令森明美僵在那裡,一層層冷進骨髓。

  “不要把這些,再告訴其他任何人。”

  壽宴那晚的玻璃花房裡,越瑄凝視著她說。在她將葉嬰的監獄身份告訴他時,他竟沒有震驚或是錯愕,只是沉默了半晌,卻要求她不要將葉嬰的過往說出去。

  “答應我。”

  自輪椅中緩緩抬起手,越瑄拉住了她的右手。她猛地咬住嘴唇,有cháo濕的淚意湧上眼底,沒有人會相信,即便是從小青梅竹馬地長大,即便是她身為他的未婚妻好幾年,但這是她第一次,碰到他的手。

  他的手清清冷冷的。

  拉著她。

  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心中翻湧著酸澀的痛意,然而,又有微涼的體溫自他的手指傳至她的手指,從脈動的血管,一路涌動著,令她的心臟仿佛漲滿了一般。四歲時見到的那個在花園的雪地中畫畫的男孩,彼時隔著千山萬水般的距離,而這一刻,他拉住她的手,讓她感受到了他的體溫。

  “我答應你。”

  在瀰漫著薔薇花香的玻璃花房中,她如同被蠱惑般,對著他的眼睛,點下了頭。

  “瑄!”

  惶恐緊張地喊了一聲,看著越瑄蒼白清冷的面容,森明美咬了咬嘴唇,又有些不安地看向另一旁的越璨。越璨似乎未曾留意到她的失態,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越瑄,眸光暗沉。

  “……我去找她。”

  qiáng自壓抑下胸腔內翻滾的咳意,越瑄聽著窗外肆nüè的狂風bào雨,眉心深皺,吃力地cao縱著輪椅向外行去。

  “不許去!”

  謝華菱厲喝,命令特護們說:

  “快把二少爺推回房間!”

  特護們趕忙上去,想要掌控住越瑄的輪椅,她們能看出來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應該仍處在劇烈的疼痛中,連勉qiáng坐在輪椅中都十分吃力,完全不可能再在這種惡劣的bào雨天氣中出門。

  “……謝浦。”

  勉力閃開特護們,越瑄回首對三米之外的那個人影喊了一聲。角落裡,謝浦揉揉鼻子,只得不太qíng願地走出來,應道:

  “是,二少。”

  “……我要出去。”

  掩唇咳嗽著,越瑄的面色愈來愈蒼白,額頭的冷汗亦越來越密,他又望一眼窗外,電閃雷鳴bào雨如瀑,眉心緊皺,將前來攔阻的特護們jiāo給謝浦,驅動著輪椅繼續向前。

  “攔住他!不許開門!”

  見特護和傭人們被謝浦擋下,謝華菱氣得大喊,喚來了更多的傭僕阻止越瑄。

  “很抱歉,夫人。”

  謝浦歉意地回答,一揚手,仿佛魔術般,走廊和門廳處立刻出現了七八個身著唐衫的男子。他們彬彬有禮、但是十分有力量地將試圖阻止二少的仆傭們全都擋住,就連試圖衝上前去的謝華菱本人,也被溫和地控制住了。

  “謝浦!你反了!”

  眼看著大門正在打開,謝華菱怒不可遏。

  “夫人,我是二少的人。”

  謝浦笑容秀雅,心中有點無奈。這種事qíng一向都是由謝平負責的,現在謝平不在,居然落到他的身上。

  “父親!”

  謝華菱又急又怒地向謝鶴圃求助。謝鶴圃看一眼正向bào雨中行去的越瑄,又看看笑得一臉無奈的謝浦,心知以這些孩子所受的訓練,就算他開口,謝浦也只會聽從瑄兒的命令。

  “唉。”

  謝鶴圃重重嘆息一聲,拄著拐杖搖頭離開了。

  白茫茫的大雨。

  閃電劃開漆黑的夜空,轟雷一聲巨響,震得大地似乎都在顫抖,bào雨鋪天蓋地淋向輪椅中單薄虛弱的越瑄。

  “你要是真敢出去找那個女人!就再也不要回來!”身後,謝華菱聲嘶力竭地喊著!

  一輛加寬加長的黑色賓利被撐著傘的司機拉開車門,放下斜坡,越瑄的輪椅緩緩行駛進去,謝浦也跟著鑽了進去。

  “越璨!那是你的親弟弟!你就這麼眼看著他走?!他這樣的身體狀況!這麼大的雨!你連攔都不攔?!你的那些人呢!”眼見著黑色賓利消失在漫天雨霧中,謝華菱把怒氣全部發泄在越璨身上,對著他厲聲大吼,“你這個沒有人xing的野種!你就想看著瑄兒去死,是不是!”

  “伯母!”

  實在聽不下去,森明美擋在越璨身前。

  像是根本沒有聽見謝華菱在喊什麼,越璨面無表qíng地走進停在外面的銀白色蓮花跑車裡,同樣消失在白茫茫傾盆的bào雨中。

  深夜。

  電閃雷鳴,漫天大雨無休無止地下著,地面已經滿是積水,空dàngdàng漆黑的道路上沒有車輛,也沒有行人。計程車的頂部亮著燈,停在大雨滂沱的路邊,司機收完錢,衝著那正拉開車門的白衣女郎擔心地喊了幾句。車門“砰”地被關上,白衣女郎撐著一把黑色雨傘,背對著計程車,在滂沱的大雨中,她拖著那隻巨大的行李箱,漸行漸遠。

  狂風一陣陣chuī過。

  雨水從四面八方漫過來。

  死死抓住濕滑的傘柄,葉嬰手中的黑傘被chuī得東搖西晃,臉上滿是冰冷的雨水,迷濛得她的眼睛無法看清道路。又是一陣夾著雨水的劇烈的風,呼地一聲,撕扯著黑傘向後捲去!傘面猛地翻卷過去,變成一隻灌滿了風的風箏般,那力量如此之大,呼嘯著,頃刻間從她手中被扯走!

  瓢潑的大雨中。

  她急忙回頭伸手去抓,狂風卷著那把傘已跌跌撞撞消失在白茫茫的雨霧深處。她呆呆地站在那裡,冰冷的雨水瘋狂地打濕她,衣服濕冷地貼在她的身上,她冷得如同在冰窖中。

  在大雨中站了很久很久。

  白茫茫的雨水將世界變成一片混沌,睫毛上是冰冷的雨水,長發上是冰冷的雨水,左手依舊握著行李箱的拉杆,她木然地站在大雨中,任由雨水沖刷著,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不知道還有哪裡可去。

  一切都進行得是那麼順利。

  似乎所有事qíng都在按照她的計劃進行,甚至更加順遂,於是她以為可以一直順利下去。越走越高,越走越高,直至走到高高的舞台上,才發現,自己不過是被人放上去的玩偶,而戲台一抽,她就跌了下來。

  手中空空。

  什麼都沒有。

  一道閃電照亮她空dòng的眼睛。

  轟轟的雷聲在夜幕炸響。

  大雨無休無止地下著。

  拖著巨大的行李箱,她木然走在雨中,兩旁的道路在茫茫的雨霧裡影影綽綽,行李箱的輪子濺起一片片水花,裙擺早已濕透,小腿上也已滿是泥濘的污垢。

  “你錯了,我不是在向你宣戰。”森明美冷冷望著她,“像你這種從監獄裡被放出來的垃圾,根本不配成為我的對手,也不配跟我公平競爭!我只用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你。”

  越璨咬牙切齒地說:

  “是——!我不在乎你是死是活,我只在意,你來到這裡,把這裡攪得不得安寧!我還是那句話,不管你有怎麼樣滔天的仇恨,也用不著把謝家當做跳板!越瑄不欠你!明美不欠你!謝家也不欠你!”

  “滾——!!”

  謝華菱指著門口大聲喊:

  “你立刻滾出謝家!再也不許出現!”

  滂沱大雨中,她漫無目的地走在空dàngdàng的街道,濕漉漉的長髮一縷一縷黏在她滿是雨水的面頰上。衣衫濕透,冰冷刺骨地貼著她的肌膚,卻令她感到無比清醒。

  原來,她全部依仗著的,不過是越瑄而已。

  而徹底耍了她的人——

  也正是越瑄。

  “就在爺爺的壽宴那晚,瑄拉住了我的手,他說,他願意娶我。”夏夜的花園,森明美憐憫地望著她,“你不會真的以為,瑄是喜歡你的吧。”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你是誰!他是像冰山一樣清冷寡yù的人,你以為,憑你那些刻意接近的招數,就能夠吸引得到他?是因為他早就知道我跟你之間的關係,才會將計就計,把你帶進謝家!你出車禍的那天,在醫院裡,他已經對我親口承認了,他早就知道你是誰!”

  越璨沉痛地低喊:

  “你好好想想,這麼長的時間,他有沒有真正幫過你一次!沒有,一次也沒有!你只是他用來威脅我的手段而已!他準備隨時揭發我跟你以前的關係,好讓我對森明美放手!”

  冰冷的大雨中,想起那些再也沒有被他接通的電話,她閉了閉眼睛,雨水順著睫毛滑下臉龐。走在空dàngdàng漆黑的街道中,她漫無目的地走著,唇角淡淡浮出一個嘲弄的笑容。

  黑色賓利疾駛在bào雨中!

  雨水瘋狂地沖打在車窗上,即使車內開著暖氣,那令人不適的cháo濕感依舊沁了進來。越瑄緊闔著眼睛,雙手死死握住輪椅的扶手,棉毯下的雙腿難以控制地抽搐著,一陣陣疼痛向他襲來。蜷起手掌,他喑啞地咳嗽著,手指痛楚地掐進掌心。

  手機響起——

  越瑄霎時睜開眼睛!

  “唔,明白,”聽了幾句,謝浦保持著接通狀態,對越瑄說,“謝平已經找到了葉小姐,問需不需要把她帶來見你。”自從葉嬰車禍後,二少將謝平抽走,全天候保護她的安全。只是見今晚葉嬰來到謝宅,謝平也去順便處理積攢下的其他事務,才沒有及時跟上被趕出去的她。

  “她在哪裡?”越瑄凝神問。

  謝浦說出一個地名。

  越瑄沉默了下,望著車窗外茫茫的雨色,“拐過下一條街就到了。”

  夜幕中依舊雷聲滾滾。

  雨勢似乎小了些。

  黑色行李箱倒放在雨地的泥濘里,背後是冰冷的照壁,雨水仿佛連綿的細密珠簾,從窄窄的瓦檐上滾落,葉嬰用雙臂環抱住濕透的自己,漠然望著前面那片凋落的緋紅野薔薇。

  這麼多年過去。

  這座街心花園竟仿佛沒有任何變化。

  而她……

  竟然還會走回這裡。

  茫茫的雨霧,她久久地呆坐著,腦中一片空白。她什麼都沒有去想,雨水沖洗著野薔薇,那些曾經緋紅色的花早已過了花期,只剩下幽綠的葉子在雨中瑟瑟發抖。

  花叢下空dàngdàng的。

  沒有滿臉傷痕的狂野少年躺在那裡,只有泥土被雨水沖刷出一個個漩渦。

  兩道刺目的車燈燈光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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