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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那個時候,烏力楞的所有人都明白了我額尼的意思,卓嶼大概要成為我們的下一個薩滿了。」

  第93章

  顧斐默不作聲地吸了口氣:「可是……他現在也沒有……」

  齊娜搖了搖頭:「他最後當然也沒有真正成為薩滿,否則他就不會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樣子了。」

  「那後來……發生了什麼?」顧斐輕聲道。

  齊娜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遙遠:「後來……其實後來發生的事有一些細節我不是很清楚,我只記得卓嶼回來的第二天芭依別來找了我額尼,她們兩個人悄悄的在帳篷里說了好久的話,芭依別出來的時候眼睛很腫,我回去問額尼怎麼了,她什麼都不說。

  「那段時間烏力楞的人都能看出來卓嶼的變化。他開始只吃生肉,而且不穿鞋了——冬天跟拉克辛出去打獵的時候也不穿鞋,而且腳沒有凍傷。那個時節山上的動物其實已經開始少了,但是那年他們還是打回來一頭犴,據拉克辛說是卓嶼帶他們找到的。

  「等到開春,額尼的身體突然一天比一天差。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沒有多少時間了,她什麼時候走了,卓嶼就會是我們烏力楞的下一任薩滿。

  「就在這個時候,卓嶼又一次失蹤了。其實當時大家都不太擔心,都說薩滿是山里神靈的化身,大山不會傷害他自己的子民。結果就在卓嶼離開的第二天早上,額尼突然能下床了。

  「她那天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讓我幫她把神衣拿來一件一件穿上,還帶上了神帽。等一切都準備妥當之後,她帶著瑪魯王就出發了。我問她要去哪裡,她不說,只是看著我,讓我以後要懂事,幫著照顧烏力楞的其他人,要好好長大。

  「我當時還是有了些預感,所以趁她走遠了,自己也牽了頭鹿跟上去。

  「我沒敢跟太近,因為馴鹿認得瑪魯王走過的路,所以最後我還是在激流河邊找到了額尼,卓嶼也在那裡。

  「春天正是激流河解凍的時候,河面很寬,河水也很急,他們兩個人、一頭鹿就站在河岸邊,我不敢走出去,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我只看見額尼對著河水的方向跪下去了,先是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禮,接著就在河邊開始跳起舞來。那是我見過最美的一場舞,也是我額尼留下的最後一支舞。

  「我就站在岸邊的樹林裡看,看得出了神。直到一個旋身過後,額尼直直地跳進了河水裡。

  「我嚇呆了,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跑出去。

  「卓嶼就站在岸邊,整個人像是失神了一樣呆呆的,眼睛裡一點神采都沒有,只是盯著額尼跳下去的那個地方看。瑪魯王也跪下來了,鹿角對著河面,它在哭。

  「我一邊喊額尼一邊就衝進河灘裡面去,但是神奇的是我居然沒有被春天化凍的河水捲走,好像額尼就在水裡護著我,不讓我跳下去,一直攔著我。

  「後來我不記得我們是怎麼回到烏力楞的了,只記得我醒過來的時候是在芭依別的撮羅子裡,卓嶼就睡在另外一張床上。芭依別跟我說是她求了我額尼,讓額尼想辦法不要讓卓嶼變成薩滿。她說我們這一族的命運註定已經走到了一個岔口,今後不知道是存還是亡,她不想讓卓嶼在這種時候去承擔薩滿的神性,因為這註定是一條悲劇的道路。我額尼用自己換回了卓嶼,從今往後我就是她的女兒,她會用下半輩子來報答額尼的恩情。

  「卓嶼在撮羅子裡足足睡了5天,不吃不喝,最後自己醒過來了,就好像只是生了一場病。只不過病好了之後他再也沒有表露出來先前的神性了。

  「也許額尼真的是殉了自己,把他換回來了,但是我覺得他身上還是有什麼東西變了。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變化。

  「再之後就是收槍、獵民搬遷,沒有人再提起這件事。

  「卓嶼總跟我們說他不會下山的,其實我倒是能理解這其中的聯繫。我額尼走了,其實也帶走了卓嶼身上的一部分,這部分永遠都留在大山里、留在激流河裡了。他沒辦法離開的,一個人怎麼能離開自己的靈魂呢?」

  ……

  顧斐不記得自己和齊娜之後又說了些什麼,只記得他們回到獵民點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

  他沒心思吃晚飯,直接回了卓嶼的帳篷。

  他就這麼直直地躺在卓嶼的床上,黑暗似乎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沉沉地壓在他胸口,讓他喘不過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帳篷門帘被人掀開,一道聲音傳過來:「顧斐?」

  卓嶼應該是跟他們吃完飯了。

  他剛剛把燈繩拉亮,顧斐啞著嗓子開口:「別開燈。」

  卓嶼聽出了他聲音里的異常,滅了燈,朝床邊走過來:「怎麼了?」

  有淡淡的月色從氣窗透進來,照亮了床頭一隅,也照亮了顧斐通紅的眼角。

  卓嶼在床邊坐下來,輕輕撫上他的額角:「出什麼事了?」

  顧斐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個用力把人帶得躺下來,自己居高臨下壓在了他身上。

  卓嶼順從地躺在他身下,一隻手依舊有一搭沒一搭地撫著他額上的劉海,輕聲道:「心情不好了?」

  顧斐低頭貼近他:「齊娜都跟我說了。」

  卓嶼瞬間沉默下去。

  「我不是怪你不告訴我,我……我只是覺得心疼。那麼沉重的往事,那麼慘痛的記憶……你其實什麼都記得吧,那個時候看見齊娜的額尼在你面前跳進激流河?她對你說了什麼?你是不是一直在內疚?一直覺得自己有責任有義務照顧所有的人,不管是為了贖罪還是為了其他?你沒有任何人可以說,只能把這些都壓在心裡,……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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