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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記得,師尊沒有將他趕走。他終於吃飽穿暖,有綾羅綢緞,有丹藥典籍,有人替他遮風避雨。

  師尊迫不及待開始教他修煉,每每總是和聲教導,不吝誇讚。那時師尊的眼中雖有溫情,但更多的是複雜與感慨。

  他們住在御虛谷里,近乎與世隔絕,少見外人。而師尊此生只收了他一個徒弟,不曾娶妻生子,往日舊友似也不再聯繫。

  按理說,師尊本該待他如同親父子,可葉行止記得清晰——師尊言行克己復禮,對他更是規矩,除去第一天摸了他的腦袋,以後便再也沒有同他親昵。

  甚至隨著日子見長,隱約顯出兩人生分。

  在葉行止晉入元嬰期的那天,師尊就死了,死得蹊蹺離奇,猶如天道刻意戲耍。

  他不悲不喜,卻是渾然無法理解,一心想要求個真相。直到再次被老祖招入殿中,方才知曉他就是這般命格。

  天煞孤星,克親至極,尋常人萬萬沾染不得。

  若是師尊起初直接把他扔了,必定還有千年壽元,大好時光可活。

  但師尊依然收他為親傳弟子,勤懇教導,毫不藏私,仿佛一心赴死。

  掌門也知曉這些往事,對上葉行止疑惑的目光,嘆了聲:「崇道前輩,是深明大義之人。」

  「深明大義?」葉行止不禁蹙眉。

  掌門頷首:「那時,老祖曾與崇道前輩一併推衍過天下大勢,預見亂世將臨。葉長老,你雖是天煞孤星,卻又命途奇異,未來造化無窮,難以揣測……老祖斷言,有你在一天,亂世必不會如期而至!」

  「亂世?」葉行止愣住,「關我什麼事?」

  他一直安分住在御虛谷里,幾乎什麼也沒做。

  而掌門看到他這茫然的樣子就頭疼,提醒道:「如果沒有你及時察覺,就連我也不會發現禁地被徐楓闖入!若是如此,天生魔種必然會在三月後孕育而出,屆時這修仙界的天,就該大變了!」

  葉行止愈發茫然:「可那魔種很弱,怎可能說變天就變……」

  掌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鬍鬚翹起,氣呼呼道:「只是對你來說很弱而已!」

  不等葉行止開口,掌門如數家珍般列舉起來:「五百年前的森羅秘境陷落,三百年前的上古魔物動亂,還有那血魔宗想要屠國血祭,哪一次不是有你鎮著場子?若非有你,我正道弟子怕是要早早死傷大半!」

  葉行止仔細想想,還真是如此。他皺眉:「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只是修煉速度比較快。修仙界並非只有我一個渡劫期修士,我又特殊在何處?」

  「不是比較快,是快到不合理,」掌門與他對視,聲音鄭重幾分,「天道向來維持世間穩定,哪怕有天驕出世,也會是正魔雙方彼此糾纏、你追我趕。而你,葉長老,你是一個超脫於此的變數!你捫心自問,你是否打破了天道的平衡?」

  葉行止垂眸,輕輕點頭。他心情有些複雜:「所以師尊為了阻止亂世降臨,用自身一條性命,助我入道修行,換來修仙界千年平安。對嗎?」

  「不錯。如你所見,現在魔道式微,世間祥和一片。」

  「你忽然告訴我這些辛秘,是與我如今的異常有關?」

  「是,這也是老祖所作的推衍。葉長老,你命途奇異,是因為你有兩個選擇。」

  ……

  夜深人靜,葉行止將景姝的屍體扔給掌門處理,回到御虛谷。

  他心中有許多疑惑。

  掌門告訴他的選擇很簡單——飛升,或是不要飛升。具體緣由掌門未曾解釋,唯有一句話讓葉行止極為在意。

  無論他做出何種選擇,他的命運都會改變,截然不同,卻又殊途同歸。

  老祖的話就是這般雲裡霧裡,故弄玄虛。

  可葉行止已至渡劫期,只要他按部就班修煉,終歸會有水到渠成飛升的那一天。

  不飛升?他有何理由不急著飛升?

  ……霍澤。

  葉行止忽而恍然,低頭按了按掌心那條姻緣線。

  他打小在天命宗長大,自然是信命的,否則天命宗的卜算之道就像笑話了。

  可是,給天煞孤星配上一樁天定姻緣,未免顯得離奇。

  霍澤來自另一世界,生辰八字根本無法推算。哪怕被他的命格影響,被克成了惡鬼,也不是此方天道所能管轄的存在。

  偏偏他倆就是紅線相連。

  或許霍澤也能被稱為「超脫於天道的變數」。

  但葉行止忍不住想,若他與霍澤真的成了,自己還算是天煞孤星嗎?

  老祖推測,命運會因他的選擇而走向兩個分岔路,可以被頃刻改變。既然如此,難道他的命格也有可能……

  他千年不改的沉寂心臟,正在躁動。這便是鐵證。

  此時多想無益,葉行止還有另一個困擾難以解決。

  喝了半個時辰的茶,一直面對掌門那張老頭臉,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恢復平靜。

  可是回到御虛谷後,聽到霍澤平緩的呼吸,輕輕翻身的動靜,被褥摩挲的輕響,葉行止又不行了。

  為什麼,他現在還是很熱。

  霍澤驀地睜開眼。

  屋外傳來的各種響動讓人無法忽視。

  他看見葉行止在煉器室前,黑著臉「叮叮咣咣」修門。

  那硬生生斷成兩截的鐵門,看起來頗有些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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