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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時無言以對。

  “你以前帶你弟弟去看我們排練,我就發現,平時你看起來十分冷漠,可是在你弟弟面前,活脫脫就像一個小母親一樣。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在意的東西,比你願意承認的要得多得多。”

  提起弟弟,司凌雲的表qíng不由自主柔和下來,“是的,我弟弟是我願意在乎的人,他xing格單純心地善良,所以我才堅持送他出國讀書。我有時候羨慕他,他可以專心享受生活的樂趣,談甜蜜的戀愛,不需要面對這麼複雜的家庭,不需要管公司那些破事,更不需要跟親人勾心鬥角。”

  “你也可以不管公司的事qíng的,如果你想逃避,你同樣能做到。不過你選擇的是留下來面對。我想你應該還是覺得,這是你的責任。”

  “我躲不掉的,這是換我媽同意弟弟出國的前提。”

  曲恆一怔,“你媽可真是有手腕,居然拿這個跟你講條件。”

  “在她眼裡,一切都是有條件的。焦頭爛額的時候,我免不了要想,憑什麼這些責任得由我來擔?我把自己弄得人模鬼樣跟個女qiáng人一樣,哥哥不拿我當妹妹看,父母不拿我當女兒看,男朋友不拿我當愛人看……”一股酸楚直衝上來,她猛然咬住嘴唇,扭過頭去,不肯讓曲恆看到眼中泛起的淚光。

  曲恆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久久不說話,他的手掌溫暖gān燥,手指帶著做園藝和彈吉他磨出來的薄繭,握的力道不輕不重,不帶任何侵略xing,非常具有讓人鎮定下來的力量。她的心緒不由自主平靜下來,自嘲地笑,“唉,你又要覺得我無聊了,其實就算我媽當初bī迫了我,但選擇還是我自己做的。最開始也許被動,後來居然有些樂在其中了。現在碰到了麻煩,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你當然有權利抱怨。”曲恆簡單地說,遞給她紙巾,她拭著眼角的淚水,有些難為qíng,可畢竟感覺輕鬆了一些。

  “我以前說過你任xing,現在我覺得,你長大得未免太快,當得體的大人不是不好,但那也不意味著你必須承擔起所有的事qíng來。”

  “要是我承擔就能解決所有問題,我倒是願意的。可是眼下,公司一團糟,爸爸跟大哥失和,大哥覺得我關鍵時候不夠支持他,大嫂跟大哥婚姻有問題,離婚的父母不清不白攪在一起,男朋友……”

  她驟然打住,幾乎有些侷促地抽回手,心想,抱怨父母也就算了,如果只圖卸下心頭包袱,便這樣對著曲恆控訴傅軼則,未免帶了某種說不清的意味。

  曲恆並不追問,只是等司凌雲恢復平靜之後才開了口,“跟你相比,我需要面對的問題就簡單得多了。可是坦白講,我昨天就已經來過這裡,繞著這條街走了好久,沒有進去,今天又在這裡站了大半個小時,還是不能決定要不要過去看他。”

  “他以前對你不好嗎?”

  “恰恰相反。他人很隨和開朗,對我非常好,從小教我chuī口琴、彈吉他、拉手風琴,我喜歡音樂,多半是受他影響的。”

  司凌雲好不驚訝,“哎,就這樣你還恨他?他跟我爸一比,簡直稱得上完美了。我那個爸爸,別的不說他了,有一點我完全肯定,他沒跟我媽媽離婚的時候,也從來沒有陪我和弟弟玩過。”

  “那只是他在家的時候而已,那種時候可不多。”曲恆嘆一口氣,“他本來跟我母親是同事,在一個郊區林場裡工作。不過他愛唱歌、愛熱鬧,討厭單調的工作,經常曠工跑出去參加各種演出活動。在我六、七歲的時候,他終於還是不顧我媽媽的反對,辭職去當歌手,幾乎跑遍了大半個中國,偶爾神出鬼沒的回一趟家,待不了幾天就又走了。以前聯絡沒現在方便,多半qíng況下,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在哪裡。”

  “他不是在同仁里演唱嗎?”

  “幾年前,他跟我媽媽大吵一次,就再沒回家了,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回本地演唱的,我們都不清楚。”

  “沒女人忍得了這種丈夫,他跟你媽吵翻了倒不奇怪,可是他難道也不跟你聯絡?”

  “他們那次大吵,跟我有關。”

  曲恆神qíng複雜,聲音沉重,司凌雲猜想那一定不是夫妻之間尋常口角,停了好一會,他才繼續說,“我母親雖然對父親有很多不滿,經常跟他爭吵,但她是個很傳統、很認命的女人,再怎麼辛苦,也一個人扛著,並沒想過跟他離婚決裂。她對他不抱任何指望以後,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一直想讓我好好念書,找一份踏實的工作。我從小喜歡音樂,已經讓她很不開心了。後來我又加入樂隊去酒吧唱歌,她沒法接受我也走這條路,認為我是受了父親的影響。當時我很固執,她說什麼我都聽不進去,照樣玩音樂,最讓她無法忍受的是,我也跟著樂隊去外地演出。剛好我父親回家,她積壓的怒火一下爆發出來,兩個人爭吵起來,到最後,她拿剪刀刺傷了他……”

  司凌雲從前經常看樂隊排練演出,可是跟曲恆並不熟絡,不了解他的家庭,只知道他在音樂上的才華出眾,高傲沉默,永遠跟人保持著距離,對她的任xing張揚更是敬而遠之。哪怕她曾經拖過他為自己失敗的戀愛救場,兩人也並沒有就此走近。一直到兩人認識十多年後的今天,她才知道,在他冷漠的外表下,也隱藏著傷痛。

  “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我不知道不奇怪,怎麼阿樂、阿風也完全沒提起過。”

  他躊躇一下,“記得那次在阿風家裡吃散夥飯嗎?”

  她當然記得,點了點頭。

  “那天我的手機沒電了,從醫院回去,才知道家裡出了事。幸好我媽媽那一剪刀沒有扎中要害,否則……”他搖搖頭,不願意再回想下去。“後來大家都各奔前程,我對誰也沒提起這件事。”

  六年前秋天的那個中午,她從傅軼則家裡出來,和曲恆一起去了阿風家,參加最後的聚會,把自己灌得酒jīng中毒,被曲恆送去醫院搶救,撿回了一條命。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憤怒與失意當中,全然沒有注意到曲恆的經歷遠比她慘痛。想到這裡,她只覺得喉嚨間哽著一點什麼,視線模糊,呼吸都變得艱難了。

  “你說的沒錯,我真是一個又無聊任xing與自私的人。”

  “這又不關你的事,純粹是一個巧合。任xing的那個人其實是我,當時我不想面對很多事,安頓好家裡後,選擇了一走了之,去廣州工作。”

  “這也不能怪你……”

  “不用為我辯護。我以為寄錢回家,給媽媽買了房子就算盡了心。她很要qiáng,身體不舒服也不跟我說,如果我不是因為另一件事回家,甚至不會發現她得了擴張型心肌病。”

  “所以你為了照顧她,放棄了在廣州的工作,不再做音樂,回來開園藝公司。”

  “我沒為她放棄什麼,她倒是為我放棄了很多。她這一生過得太辛苦了,我父親和我相繼讓她失望,我只能盡力把欠她的彌補上去。”

  “她現在動了手術,qíng況不錯,你就不用自責了。”

  “可是,我也許又耽誤了父親的病qíng。他要求賣房子分錢的時候,就已經確診是肺癌了,要錢應該是想治病,我當時正為媽媽的身體擔心,沒聽他講理由就過來揍了他,結果……”

  司凌雲沒好氣地瞪著他,“那個時候是他不講明理由就開口要錢,聽到你母親也生病了,他選擇了離開。癌症的轉移發展誰都左右不了,你又不是萬能的上帝,何必這樣把什麼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

  曲恆默然。

  “你父親這個人,不是我批評他,他才是真正任xing。像他那樣任xing,也是對自我的一種能夠堅持,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活,可是他既然放棄了他該負的責任,就不能指望你對他像對你母親那樣,一步不遲、一點不欠缺的盡你的責任。他自己應該也清楚這一點,而且他肯定知道對不起你媽媽,所以才會在聽說她生病後就聲稱去了外地,不肯再提賣房子要錢的事,也沒有把病qíng告訴你。你現在怪自己,未免就是自nüè了,有什麼意義?”

  曲恆長久的沉默著,司凌雲無可奈何地說:“我總忘了我沒資格教訓別人。”

  “不,你說的沒錯。只是我對他感覺太矛盾了,有時候我恨他,有時候我又很迷惑。他選擇當流làng歌手,看著自由自在,實際上非常艱苦,你看看同仁里就知道,他演出的環境很雜,報酬很低,年紀越大越潦倒,簡直沒有一點成名的機會。我一直在想,他一走快二十年,是什麼支撐他放棄相對安逸的生活走這條路?難道我和母親對他來講根本沒有意義?”

  “不,別的我不敢說,但你對他來說是有意義的。那天在同仁里,你來之前,我聽到他閒坐在一邊彈吉他,彈得是你跟阿風合寫的那首《蔑視這個世界是我們最好的偽裝》。那不是他那個年齡的人會喜歡的歌,可是他彈得非常嫻熟,唱的很不錯。”

  曲恆一下怔住,停了好一會,他才聲音低啞的說:“他以前曾經去酒吧聽過深黑樂隊演出,我送過一張唱片給他。就算我跟他說,那不過是我們湊錢自費出的,沒什麼影響,更沒賺到什麼錢,他看上去也很高興。”

  “我知道勸別人放下總是容易一些。還是去看看他吧,不然你也沒法安心。”

  “謝謝你這麼耐心勸我。”

  “我們之間要每件事都謝來謝去,就得追溯的太遠了。”

  “是啊,我們居然認識了這麼長時間。”

  “可是我怎麼覺得,我們好像剛認識,才對彼此有了一點了解。”

  “了解別人,永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qíng。”

  她一本正經的點頭,“完全同意,所以以後千萬別再說我任xing無聊了。”

  他看著她,嘴角帶著微笑,“你記恨我這麼久,不知道怎麼誇你才彌補得回來。”

  她也笑,“算了,我心靈qiáng大,早就已經自我修復了。”

  “那就好,我現在過去看他。你呢?”

  “哎,不用擔心。好冷,我也累了,明天還要上班,沒力氣再跟誰鬧彆扭,這就回家睡覺。”

  “我送你上車。”

  程玥打來電話來,司凌雲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跟侯律師商議頂峰面臨的幾起官司。

  “媽,等會兒我給你打過來。”

  “不行。”程玥氣急敗壞的說,“你現在就得告訴我,報紙上說的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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