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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可能,如果我哥和世界站在了對立面,那一定是這個世界壞掉了。」
少年頎長的身影靠著殘垣斷瓦,側眸發笑:「壞掉的世界還能怎麼樣,毀掉唄。」
耳邊是嘻嘻鬧鬧的聲音,隔著一層紗似的,嗡嗡的,眼前只有站在裂縫邊緣的假薄青——那張臉上沒有恣意的笑容。
一抹光打了下來,照亮了薄青一半眼眸,藏在陰影里的嘴唇張張合合,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世界沒壞,壞的是你們……是所有人。」
他閉上眼睛,向後倒去,拋棄了微弱的光,自由墜進無盡深淵。
霍延己伸手,抓了個空。
他又一次沒能抓住薄青,沒人抓住了薄青。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在了裂縫邊緣,一點光都沒有,只要再向前一步,他就會掉下去,安眠於此。
安眠這是這個時代最奢侈的饋贈。
下墜的薄青輕笑:「你要來陪我了嗎?」
「不」字還沒說出口,耳邊就似乎有誰在叫:「己己……」
耳邊是薄青打趣的聲音:「己己?誰給你起的暱稱,這麼有趣?」
……
「有反應了有反應了!」水鳴激動道,「繼續叫!」
二號裂縫地下兩千米的人類基地中,霍延己躺在布滿灰塵的床上,雙眼緊閉,眉頭微蹙,氧氣罩也沒能挽救他微弱的呼吸。
小惡龍難得感覺到什麼叫做羞恥。
特別是有人給他解釋了一下己己是什麼的諧音以後,再當這麼多人面叫這個暱稱……好奇怪。
他湊近霍延己耳邊,小聲道:「己己。」
「你要是也死了,我就不想交朋友了。」桑覺選擇性忽略了科林,「我知道你為什麼不喜歡這個稱呼了,等你醒了我就會換。」
他徵求意見:「霍霍怎麼樣?」
「唔……好像還是己己順口一些。」
「你怎麼還不醒?」
桑覺盯著霍延己好看的睡顏,突然伸手,揪住他黑長的睫毛,並兇狠地威脅:「吃掉你。」
霍延己的呼吸突然急促,氧氣罩里全是霧氣,他猛得睜開眼睛,胸膛劇烈起伏。
「己己!」
「嗯……」霍延己啞聲道,「你壓到了……氧氣管。」
桑覺呆呆地看看胳膊,後知後覺地站起來,雙手背後,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
他小聲說:「對不起。」
霍延己聲音很輕,似乎風一吹就會散:「沒關係。」
水鳴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一半,他語速極快:「您現在的狀況很危險,我們必須為您做緊急手術,好消息是傷口離大動脈很遠,壞消息是沒有找到可用的麻醉劑。」
霍延己閉眼道:「動手。」
他的呼吸還有些急促,但心跳已經回來了,達到了可以緊急處理的安全閾值。
「我們沒有乾淨的衣服讓您……」
「不用。」
桑覺大概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他跪在霍延己身邊,把胳膊遞到霍延己臉上:「如果很疼的話,你可以暫時把氧氣罩拿掉,咬我胳膊——它很乾淨的。」
霍延己微微偏頭:「不是很怕疼?」
水鳴只想拉警報器。
這是桑覺怕不怕疼的問題嗎!桑覺可是個畸變者,這能咬嗎!?
他委婉道:「您握住中將的手就行了,咬胳膊實在危險。」
桑覺噢了聲,抓住霍延己修長的五指,緊緊攥著:「太疼掐我也可以的。」
「……」水鳴道,「開始吧。」
阿芹深吸一口氣,解開霍延己腿上的止血繃帶,簡單處理後,就夾起破碎火石,用滾燙的內部直接灼燒霍延己的傷口。
滋啦啦的聲音響在每個人耳邊,阿芹雖然早就習慣了,但還是有些緊張——這是第一次給大人物處理傷口。
不過她的手很穩,進行仔細地清創。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基地,沒有任何可用工具和藥物,只能使用最原始的辦法。
傷口血肉模糊,滾燙的火石灼燒著筋膜血肉,滋滋作響。
看著就很疼。
霍延己還沒什麼反應,桑覺已經擰起眉了。
霍延己臉色蒼白,額頭滑下一滴汗珠,似乎閉著眼都能感覺到桑覺的不適,說:「接受不了就轉頭,看我的臉。」
「不是的。」桑覺很糾結,「你有一點點熟了,有肉香味。」
霍延己:「……」
水鳴哭笑不得:「怎麼,你還想吃一口?」
桑覺暗自想,那一點點還賽不了牙縫呢——而且他沒有吃人肉飽腹的習慣,畢竟他從小跟在人類身邊。
阿芹好久之後才長舒一口氣,擦擦臉上的汗:「現在開始縫合。」
漫長的一個小時之後,霍延己的所有外傷總算處理完畢,在注射一針抗生素後再次閉上眼睛,不過這次不是昏迷,而是沉沉睡去。
桑覺知道自己可以有很多事去做,比如探索一下這座塵封多年的基地,一定有很多有趣的東西,或者閱讀一下那本皮質筆記。
但他提不起興趣來,無聊地趴在床邊,第七次詢問:「他為什麼還不醒?」
「可能太累了。」水鳴嘆氣,「身體好的話就能撐住,可一旦傷重病重,所有的壓力都會接連釋放。」
桑覺趴在床邊,抿唇道:「可我不喜歡他一直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