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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時候越急越耽誤事,李清讓店小二將不斷滲風雪的門關上,拿了兩個湯婆子給小何,又給她披了件白狐毛皮裘。

  得了溫暖,小何這才感覺出身體被摧殘後發出的抗議,上下牙止不住地打架,脆生生得響,聽得李清腦瓜子生疼。

  王午是當朝宰相大臣,為人清明,賢才能幹,當之無愧當今聖上身邊的忠臣。

  知曉聖上不立後宮,美色滴點不沾,是因與男忘妻情深意重,遍尋來與那位已故之人相像的男子獻給聖上。

  哪知聖上僕一見到款款進殿的佳人,並未如料想那樣震驚與欣喜,而是暴跳如雷,平日波瀾無痕的雙目彼時猩紅如魔。

  王午正跟他下著棋。

  聖上一怒,無人敢攔。

  王午被鉗住喉嚨,雙腳離地,抵在白瓷殿壁上,嘴裡的黑白棋子噎得他兩眼直翻白。

  殿裡侍奉的人都嚇壞了,低著頭眼觀鼻子,鼻觀心,沒一個人敢出聲。

  小何安排的親信趕忙偷偷趁亂溜走,這才告知了小何。

  小何雖然照料秦時宣多年,對他仍又敬又怕,甚至後者多些,也只是靠著宋珏的臨囑才直起腰杆子,跟秦時宣嗆。

  秦時宣經這一刺激,後果未知,要是心如死灰,撐不下去持刀自刎,群龍無首的布衣百姓怕是又一番人間疾苦好受。

  小何心思繁密,真要出了事她也攔不住,便來找李清——宋珏死前仍牽掛教育著的孩子。

  任何一丁點宋珏的痕跡都有希望止住秦時宣,因為宋珏的痕跡實在少得可憐。

  就連死都靜悄悄的,像泄水置平底默默地向四周流散。

  小何多少得場風寒病。

  李清把她安頓在客房,就帶著小簡進了宮。

  馬車一路顛簸,李清撩開馬車帘子,透過鵝毛般的大雪看猩紅龐大怪物般的漆紅宮牆,困著他慘痛灰暗的童年。

  在宮牆內,眼淚是最無用的懦弱。

  痛,忍著。

  恨,積著。

  怨,記著。

  只有將利刃握在自己手中,敵人才會諂媚地討笑著跪在腳邊。

  這是後來宋珏身上懂得的。

  血腥淹沒仇恨,可仇恨刺傷了自己。

  即便如此,李清仍很敬佩宋珏,敢作敢當,臥薪嘗膽。

  古來萬事只有隔著時間洪流才看得真真切切,十五年前李清還是驕縱蠻橫的剛退位的小聖上。

  十五年後,二十有六,甚至比年歲定格在那日秋霞,餘暉下的宋珏還年長。

  救命之恩,莫齒難忘,教導之恩,肝膽以報。

  當年荷燈長明,那句爹爹脫口而出,李清以把這二人作為自己半個親人了。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到頭來終只是樁空願。

  宋珏沒在元豐十年初生壯烈的晨曦中死去,反而在兩年後二人互通心意,情意正濃之時撒手人寰。

  就連臨終了吊著一口氣,也要等吉時之至,秦時登基後才闔眼。

  餘留愛人獨在人世,走也走得牽腸掛肚。

  身為半個旁觀者,李清除了唏噓能做的便只有看著秦時宣,也不是不心痛,只是不及二人的萬分之一,尚可忽略不計。

  秦時宣早年還幼稚的很,比十一歲的李清更甚。

  在宋珏面前恨不得開出朵花來,現在倒是枯萎了,刨一刨連根都找不著。

  李清持小簡的手走下馬車橫槽,忍不住嘆了口濁氣,白熱氣在低溫下爭先恐後地攛掇而出,眼都沒眨完又散了。

  這深宮六院裡,竟請比宮外冷得多,冷得刺骨寒心,好似多待半會兒血液都流不順了。

  「外頭冷,你回馬車裡等吧。」李清道。

  「沒事兒。」小簡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咧嘴笑開了,「我身體好。」

  李清寬慰地撫上他的肩,手下暗暗使勁,恨不得把他按矮跟自己肩比肩。

  小簡長個傻大個,心卻沒長半點,這段時間看上個姑娘,一見人家臉就熟了,杆子一樣高高地杵在那兒,比人家姑娘還扭捏。

  李清雖然自己沒談過風花雪夜,可好歹有腦子。

  小簡卻怎麼都教不會,李清愁得頭都大了。

  可他倒學會街頭流氓輕佻的一聲口哨,老遠瞅見人家就吹,整得自己多風流似的。

  把人家姑娘氣得臉都白了,一跺腳,一扭頭,便失了戀。

  小簡心灰意冷,拉著李清借酒消愁,又是一杯倒的酒量。

  喝得爛醉如泥,抱著李清就往他嘴上開啃。

  李清登時全身汗毛都炸開了,有種被自己養的狗咬了的惱怒。

  肇事者眼睛一閉,一夜無夢,第二天就忘得一乾二淨呲著大牙笑對陽光。

  人傻心大,快樂每天。

  倒是李清那天滴酒未沾,記得一清二楚。

  李清按了下,手就收回了,又嘆了口氣。

  小簡站在宮殿旁石柱守著,李清跟著太監進了店內,中途確認了王午已經被送去治療,並無生命危險。

  碩大的殿內所有下人都被遣走了,死一樣的冰冷寂靜,只有一人低聲抽噎和棋子落盤的細小聲響。

  所謂佳人正蜷腿抱膝,坐在籌花鏤空屏風前,奶白砂紙印出內室自弈之人的剪影,隨著顫動的燭火搖晃。

  在低泣佳人抬頭的那一刻,李清呼吸都凝滯了。

  想來小何描述的相像真真過猶不及,眼前這張臉跟宋珏一般無二,如若不是李清事先得知,現在估計真的要以為秦時宣尋得什勞子歪門邪道復活了宋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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