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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握住她作怪的手,“叫不醒怎麼辦?”

  她想想回答:“那就多叫幾次嘛。”

  他懷疑:“多叫幾次也不行呢?”

  她埋頭思索好一陣,臉上jiāo替出現愁悶、決然、沉痛的表qíng,有些ròu疼地,“那你就一腳把我踢下去吧,摔一摔我肯定就摔醒了。”又身臨其境地趕緊補上一句,“不過你、你要輕點兒啊,我最近有點嬌柔,不太經踢。”

  “……”

  她其實是那麼認真又努力地在學習怎麼做一個好妻子,盡心盡力地照顧他,以為他不在的時候,還會偷偷地和小huáng講心事,捂著臉十足地擔心,“這顆鮫珠和我以前的那顆真的很不一樣,也許它能讓我長生不死也不一定,可如果這樣的話,待慕言他百年之後我該怎麼辦?

  我聽到的那個關於huáng泉海奈何橋的傳說,自殺的人是不能到那個地方尋找自己重要的人的,喂,小huáng,你說我要怎麼辦呢?”

  天火漸滅,風從林間chuī過,千層塔上的佛鈴響聲不絕。不知誰燃起一盞風燈,如豆的火光中,墳前香桃木的長枝丫遮了石碑。他用了十五年的時光來說服自己接受她的離開是不得已的事,可時光每逝去一日,卻只是更增添一分的恐懼。這世上最殘忍的事是什麼?是知道她會在何時死去,卻無能為力。長長的十五年相守,卻像只是一瞬,那一年也終於來臨。看著她的jīng神如一棵失去水源的小樹一日一日地枯萎,她似乎也有所察覺。不能回憶的是最後那一夜。

  最後那一夜,七十里昊城初夏飛雪,陳宮內一派狂風大作,漫天的異象似一道道催命的符咒,冷冰冰昭告宮中有貴人命數當盡。那一年,他一直是在她身旁寸步未離,不知為何一場昏睡,醒來發現自己竟身在議事殿,心急如焚地趕去她的寢殿,翻飛的白紗間卻立起一盞巨大的屏風,將他隔在她chuáng外。

  聽到他踉蹌的腳步聲,屏風內她微弱道:“你別過來。”

  他的手已搭在鴛鴦戲水的錦屏上,卻真的停下腳步,怕驚擾她似的輕聲:“是擔心自己病了不好看,怕被我看到?”忍著痛意柔聲道,“把我弄昏就是為了這個?”

  窗外風愈大,搖得雕花窗欞嘩啦作響,宮燈搖晃的燭火在屏風上投下他的影子,咫尺之遙是帷幔垂地的一張chuáng。帷幔後她短暫地頓了一頓,語聲緩慢,努力地裝作平靜,“看不到的話,雖然我……離開了你,你也可以當做我只是去了某個地方遊歷,”終於還是帶上了哭腔,有他在她永遠也不能做到想要的那麼堅qiáng,哭著道,“我也希望我能記得的都是你開心的臉,是那些笑容,我也想過也許我會孤單,但想著你的話,我就會……”話未完已泣不成聲,卻還是掙扎著說完,“我不想看到你最後難過痛苦的樣子,你不要過來。”

  他緩聲道:“別胡說,你會好起來,你只是在生病。”手指用力地將金絲楠木的屏風框都握出深深的指印,腳下卻的確沒有再進一步,他一生很少有這樣軟弱的時刻。

  她收起哭腔,像是想他不要那麼的擔心,聲音越來越輕,近似嘆息地:“無論我去到哪裡,慕言,我總是在你的身邊。”

  他低聲應她:“嗯。”淚水滑落臉頰,聲音還是穩的,柔聲提醒她,“記得要等我。”

  一句話亘古一般綿長,像說了一輩子,窗外風漸止,屏風後已無人聲。

  萬壽無疆是自古帝王的祈盼,他卻只是感到歲月的綿長。也許時光逐日蒼老,便能模糊生與死的距離,每一日逝去,都覺得好像又離她更近了一些。倘若世上還有華胥引,他也希望誰能為他彈奏一曲,她還在等著他,他想早些見到她,看到她緋紅著臉重新撲進他的懷中,說:“慕言,你終於來見我了。”

  後記

  宣侯二十三年七月初四,一代聖善明君蘇譽薨逝,陳國歷代習俗,皆是王陵與後陵為鴛鴦雙陵。宣侯逝後,卻是與卒歿七年的君後合葬一陵。宣侯蘇譽一生傳奇,在位之時撫定四方,惠澤萬民,開拓大陳盛世,這一段歷史是陳國歷史上最鼎盛時期。蘇譽在位之時開創諸多盛舉,載入陳史。但最引人遐思之事卻是終其一生只迎娶了一位夫人,史稱文德後君拂。君後一生無所出,後收養永泰公主蘇儀之子蘇宸為養子,承大陳國祚。君後卒歿於宣侯十六年四月十二,逝後,陳王空置後宮,七年後,鬱鬱而終。掩藏于禁宮中的這一段深qíng,多年後終成傳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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