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頁
任性而行。
姜凝聞言眼眶一酸，竟在這四字中找到了難得的底氣。自從五百年前國破，她有多久沒有聽過這話了呢？
溫柔的水波涌動，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姜凝送出結界。
她眼前一黑，再次醒轉，映入眼帘的依舊是那一片漆黑的寒夜。
邪靈將她按在清衡宮廢墟之上，大口大口地吞吃著她的殘魂。
姜凝幾乎以為北冥魔淵中的一切都是一枕黃粱。
她長睫微顫，神識一路擴散，須臾間便至台雲雪山——好生奇怪，那分明是當年雪國勇士難以跨越的崇山，是曾經姜國軍隊望而生畏的要隘，可如今在她眼中，竟不過是翻手便能散盡的土堆而已。
姜凝的神識緩緩包圍住那蒼涼雪白的山脈。
她眨了眨眼，冰雪開始消融。
她吐了口氣，灰岩展露而出。
她抬起手掌，岩漿頃刻迸發。
它，成為了一座燃燒中的火山。
姜凝心念一動，倏然回到清衡宮廢墟之上——邪靈此時已停下了動作，他緩緩抬起頭，臉色蒼白，怔愣著望向北方。
本體的損毀使他剎那間變得虛弱不堪，他抬起手，十根手指在同時化為蒸汽，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他眼前。
「不，不！這是怎麼回事？」他朝空中伸出手掌，試圖將那消散的蒸汽重新聚攏。
然而，他的手不見了。隨後，連手臂也消失了。接著是頭顱、脖頸、身體、雙腿……
「不！」
姜凝回到了雪山之巔。
她並未真正獲得神明的力量，卻能將雲咎給她的神力運用自如。
她果然任性而為，像是生來便知道怎麼做。
臨空，巨大的神女法相在雪山之巔緩緩顯現。
姜凝額前的神明印閃爍著奪目的暗紅色光芒，給那張垂眸斂目的面容平添一分殺氣。
這世上，是有人以殺入道的。
只不過，雪山邪靈用錯了辦法。
當日，雪域降下天火。自天地初開始便屹立綿延的雪山，在那之後消失無蹤，只留下一片片骨白的塵埃。
雪不再下了，北風吹過，捲起白色的塵埃，朝更遠、更溫暖的地方而去。
此後雪域，也能開出燦爛的鮮花。
姜凝回到了中原，毀去雪山後，她所剩的神力已經不多，但想起季淮曾提起這場雪災對百姓的影響，便還是決定將剩餘的力量全部用於作物的復甦。
她最先前往西崇山和煜山，前者是因為承了明曜與雲咎的情，不好看著人家的神府遭難。後者，則是因為煜山土地中藏著許多珍稀草藥的種子，若能使其復甦，或許可救更多人的性命。
可當她來到煜山之時，仙府竟然空無一人。
姜凝立即鋪開神識，輕而易舉地，便找到了余琅月的身影。
煜山眾人，竟全部下山入世了。
他們依舊穿著極其醒目的水青色校服，魚兒般來去自如地奔波在人群中。
煜山藥宗擅長行醫用藥，對農耕種植也頗有心得，因而田間醫館，隨處可見他們的身影。倒是劍宗……
姜凝又將神識展開了百里。
然後看到蘇明秀板著一張俊臉，御劍踩在半空，冷冰冰地指點著一隊青年練劍。
那隊青年個個穿著裡衣，辨不清身份，姜凝瞅了片刻，才發現一旁的牆角丟垃圾似地堆了數十件青灰色的外袍長褲。
她不禁失笑，當年玄師辛滿極受天子賞識，且玄師門徒又均著青灰色服飾。因此，連帶著一些鑽營玄術道法的百姓，也開始有樣學樣。
如今雪山邪靈殞滅，雪國一脈的傳承算是徹底斷絕，她猜到憑藉煜山劍宗的實力，清算玄師門徒不過是時間問題。
可她沒想到的是……煜山掌門竟然真的願意將其傳承毫無保留地傳給山外百姓。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招安」了吧。
姜凝放心許多，突然想起雲咎當年也算是撥雲降雨的神明，便試探著探手招了一朵烏雲來。
細雨纏綿，溫柔地落在傷痕累累的土地上。
姜凝心想，要是神明真能滿足信徒的祈願，那便由這場雨，成為時和年豐的祥瑞吧。
雨落無聲，但姜凝卻知道自己的心聲得到了應驗。
與邪靈當時在廢墟上強行催熟的芳草繁花不同，微雨滋養著大片的土地，這不僅是一時，更是歲歲年年的豐饒。
溫柔的雨水穿過姜凝的手指，她突然想起，義國似乎也曾經歷過這樣一場類似的細雨。
雨落的那日，出生了一個稚弱的嬰兒。
那場雨結束了大義的旱災，於是那孩子的父親為他起了一個名字。
「淮，至清之水。」
姜凝突然就，很想很想季淮。
她將神識不斷朝西延伸，卻在觸碰到鬼道結界的一瞬再難前行半步。
——她那時，走投無路的一招，竟然賭對了。
原來真神也並非來去自如，人類也並非任神魔宰割的螻蟻。
這世上只有那一處，是眾人歸處，神魔禁地。
姜凝站在鬼道結界之前。她仰起頭，望著漫天飛散的雨絲，它輕柔地穿過她額間的神明印，片刻後，那昳麗的紋樣緩緩散去。
神力徹底消散了。
姜凝重新走入鬼道。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潺潺流淌的忘川旁，在鬼界昏黃的月色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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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凝聞言眼眶一酸，竟在這四字中找到了難得的底氣。自從五百年前國破，她有多久沒有聽過這話了呢？
溫柔的水波涌動，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姜凝送出結界。
她眼前一黑，再次醒轉，映入眼帘的依舊是那一片漆黑的寒夜。
邪靈將她按在清衡宮廢墟之上，大口大口地吞吃著她的殘魂。
姜凝幾乎以為北冥魔淵中的一切都是一枕黃粱。
她長睫微顫，神識一路擴散，須臾間便至台雲雪山——好生奇怪，那分明是當年雪國勇士難以跨越的崇山，是曾經姜國軍隊望而生畏的要隘，可如今在她眼中，竟不過是翻手便能散盡的土堆而已。
姜凝的神識緩緩包圍住那蒼涼雪白的山脈。
她眨了眨眼，冰雪開始消融。
她吐了口氣，灰岩展露而出。
她抬起手掌，岩漿頃刻迸發。
它，成為了一座燃燒中的火山。
姜凝心念一動，倏然回到清衡宮廢墟之上——邪靈此時已停下了動作，他緩緩抬起頭，臉色蒼白，怔愣著望向北方。
本體的損毀使他剎那間變得虛弱不堪，他抬起手，十根手指在同時化為蒸汽，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他眼前。
「不，不！這是怎麼回事？」他朝空中伸出手掌，試圖將那消散的蒸汽重新聚攏。
然而，他的手不見了。隨後，連手臂也消失了。接著是頭顱、脖頸、身體、雙腿……
「不！」
姜凝回到了雪山之巔。
她並未真正獲得神明的力量，卻能將雲咎給她的神力運用自如。
她果然任性而為，像是生來便知道怎麼做。
臨空，巨大的神女法相在雪山之巔緩緩顯現。
姜凝額前的神明印閃爍著奪目的暗紅色光芒，給那張垂眸斂目的面容平添一分殺氣。
這世上，是有人以殺入道的。
只不過，雪山邪靈用錯了辦法。
當日，雪域降下天火。自天地初開始便屹立綿延的雪山，在那之後消失無蹤，只留下一片片骨白的塵埃。
雪不再下了，北風吹過，捲起白色的塵埃，朝更遠、更溫暖的地方而去。
此後雪域，也能開出燦爛的鮮花。
姜凝回到了中原，毀去雪山後，她所剩的神力已經不多，但想起季淮曾提起這場雪災對百姓的影響，便還是決定將剩餘的力量全部用於作物的復甦。
她最先前往西崇山和煜山，前者是因為承了明曜與雲咎的情，不好看著人家的神府遭難。後者，則是因為煜山土地中藏著許多珍稀草藥的種子，若能使其復甦，或許可救更多人的性命。
可當她來到煜山之時，仙府竟然空無一人。
姜凝立即鋪開神識，輕而易舉地，便找到了余琅月的身影。
煜山眾人，竟全部下山入世了。
他們依舊穿著極其醒目的水青色校服，魚兒般來去自如地奔波在人群中。
煜山藥宗擅長行醫用藥，對農耕種植也頗有心得，因而田間醫館，隨處可見他們的身影。倒是劍宗……
姜凝又將神識展開了百里。
然後看到蘇明秀板著一張俊臉，御劍踩在半空，冷冰冰地指點著一隊青年練劍。
那隊青年個個穿著裡衣，辨不清身份，姜凝瞅了片刻，才發現一旁的牆角丟垃圾似地堆了數十件青灰色的外袍長褲。
她不禁失笑，當年玄師辛滿極受天子賞識，且玄師門徒又均著青灰色服飾。因此，連帶著一些鑽營玄術道法的百姓，也開始有樣學樣。
如今雪山邪靈殞滅，雪國一脈的傳承算是徹底斷絕，她猜到憑藉煜山劍宗的實力，清算玄師門徒不過是時間問題。
可她沒想到的是……煜山掌門竟然真的願意將其傳承毫無保留地傳給山外百姓。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招安」了吧。
姜凝放心許多，突然想起雲咎當年也算是撥雲降雨的神明，便試探著探手招了一朵烏雲來。
細雨纏綿，溫柔地落在傷痕累累的土地上。
姜凝心想，要是神明真能滿足信徒的祈願，那便由這場雨，成為時和年豐的祥瑞吧。
雨落無聲，但姜凝卻知道自己的心聲得到了應驗。
與邪靈當時在廢墟上強行催熟的芳草繁花不同，微雨滋養著大片的土地，這不僅是一時，更是歲歲年年的豐饒。
溫柔的雨水穿過姜凝的手指，她突然想起，義國似乎也曾經歷過這樣一場類似的細雨。
雨落的那日，出生了一個稚弱的嬰兒。
那場雨結束了大義的旱災，於是那孩子的父親為他起了一個名字。
「淮，至清之水。」
姜凝突然就，很想很想季淮。
她將神識不斷朝西延伸，卻在觸碰到鬼道結界的一瞬再難前行半步。
——她那時，走投無路的一招，竟然賭對了。
原來真神也並非來去自如，人類也並非任神魔宰割的螻蟻。
這世上只有那一處，是眾人歸處，神魔禁地。
姜凝站在鬼道結界之前。她仰起頭，望著漫天飛散的雨絲，它輕柔地穿過她額間的神明印，片刻後，那昳麗的紋樣緩緩散去。
神力徹底消散了。
姜凝重新走入鬼道。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潺潺流淌的忘川旁，在鬼界昏黃的月色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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