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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做的事總是攔不住的,張儀正輕聲道:“你說,我聽著。”

  許櫻哥將銀簽子把案上的燈撥得亮了一些,回頭看著他嫣然一笑:“從什麼時候說起呢?還是從你往日糾纏了許久的那件事開始說吧。想必你現下也知道啦,我其實不是許家的女兒,我姓蕭,名紋,是父母親最小的一個孩子,許扶是我親兄,行七,名蕭緒……”

  燈光柔柔地投影在許櫻哥的眉眼之上,她表qíng恬淡,說到崔蕭兩家的仇怨因由,神色中並無多少怨恨,只偶爾說到動qíng處便會紅了眼眶,再提起前朝更多的是漠然與厭惡。

  家破人亡,隱姓埋名,謹小慎微,日日如履薄冰,承載的恩惠與仇恨越多,負擔便越重,離自我肆意便更遠。好容易行到今日,卻是窮途末路。他不該,不該再將她qiáng行拉到身邊,若是他早些得知了真qíng,他便只會遠著她,離她遠遠的,只看著她就好,遠離了王府,不是康王三子的正妻,以許衡的jīng明她斷不會落到這般境地,深淺不得,前後不由人。

  張儀正將手撐著下頜默默地看著許櫻哥,心中說不出的複雜滋味。同樣的一件事,從他當初去林州時尋到崔家知qíng女眷口中提起與從許櫻哥口中道來,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滋味,盡都難以言述。

  許櫻哥提到崔成之死時,眼睛黯然下來:“你常問我崔成,非是我要刻意瞞你,從前我不信你,你離我太遠,有些話實不能說……家仇不能不報,我卻實不yù他死……你問我是否全是虛qíng假意,不是的,人非糙木孰能無qíng?每每午夜夢回之時看見了他,便只能以袖遮臉,不敢直視。”

  張儀正忍不住苦笑:“趙璀雖然可惡,崔成卻不見得不是想死。有ròu吃時一起吃ròu,災難來臨卻要苟且偷生而獨活,但凡是個有xing子,知廉恥的男人,又如何能做得出來?便是當時他被雙子騙了出去,僥倖躲過災難,事後必然生不如死。恩怨糾葛太深,實難說清誰對誰錯,你不必再想了。”提起前qíng,總是酸楚,他從知道真相那一刻起,便無數次地問自己,如果他是許櫻哥,易地而處,他當如何?沒有答案。事qíng不臨頭便不知取捨與最終的決斷,但想來大抵也是差不多。

  許櫻哥輕聲道:“是,木已成舟多說無益。”抬頭看著他一笑:“我從前說過,你怎樣待我,我便怎樣待你。今日和你說這些,實是因為不想再有同樣的遺憾,不想再錯過,夫妻一場,總不能連句實話都不能聽到。”

  “你說的是。”張儀正閉目片刻,將她的手按了按,睜眼看著她輕聲道:“那麼此刻,你便同我說說你是如何打算的吧。我知你已有了主張,所以不想是最後知道的那個人。”

  許櫻哥看著張儀正那張已經日漸熟悉並鐫刻到了她骨子裡的臉,輕聲而堅定地道:“我愛你。”

  第322章心意

  “我愛你。”這是張儀正認識許櫻哥以來所聽過的最動聽、最直白的話。從前他為崔成,雖與許櫻哥有過婚約,也曾朝夕相處,有眼神與笑語關懷卻不曾聽她說過類似的話;後來他為張儀正,與她從針鋒相對再到你猜我猜大家猜,又有知道真相拿定主意後共同面對風雨的體讓關懷,再到了這一刻,她這般熱烈直白地對他說,她愛他。

  張儀正低下頭將許櫻哥的手拉起捂在自己的臉上,許久才輕聲道:“我愛你。”所以才會有這兩生兩世的糾纏,所以才會放不開,所以才會走到這一刻。雖是孽緣,卻也是老天垂憐,他不想再錯過,她和他都沒有錯,為什麼就不能在一起?

  許櫻哥抱住張儀正的臉,不知不覺間熱淚盈眶:“但這裡我再呆不下去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一直這樣,兩天兩夜不睡覺,便是砍瓜切菜也會有手軟疲累的時候。夜路走得多了總會見著鬼,此番是你運氣好才會只落下個肩傷……你倒是讓他們看到了你的決心,卻不知道不許便是不許,你若有個三長兩短的,叫我怎麼辦?”

  張儀正抬起頭來看著她皺眉道:“未到最後一刻你如何盡說些喪氣話?”

  許櫻哥將袖子擦了淚,望著他微笑:“你說得對,不到最後一刻不該說喪氣話。我今日給母妃遞了一封信,她答應明日一早見我,我總要盡力。”不見面便隔著一層,要下手也好,要狠心也好,都總是更容易些;見了面則更容易心軟些,亦可知康王妃對她的qíng義究竟有幾分,決心又有多大。

  張儀正這才有些滿意:“是,我們都要盡力。”

  許櫻哥又道:“卻也要有最壞的打算。”

  這個問題這些天他不是沒有想過,他本不是真正的張儀正,走或留都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qíng,所欠缺的不過是一個契機和一份決心。張儀正索xing不再去想,gān脆利落地道:“你放心,我自有安排。時辰不早,歇罷。明日去見父王母妃,養足jīng神總要好些,便是吵架求qíng也得有力氣。”

  許櫻哥笑道:“三爺有何安排?”他的確在盡力,她卻不知他能為她做到哪一步。便是他願意為她做到那一步,也還要看那對夫妻肯放他到哪一步。

  張儀正沉沉看著她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總之必不負你。”

  難不成他還能陪她一起悄悄跑了不成?許櫻哥心中一動,正待要再追問,張儀正卻已起身往裡屋去了,道:“乏了,先躺一躺。”

  許櫻哥也不yù叫秋實等人進來伺候,自將二人明日要穿戴的衣物拿出來細細整理了一遍,洗漱過後chuī滅了燈自上了chuáng,將手緊緊圈住張儀正的腰,蜷伏在他懷裡低聲道:“明日我還想要回家看一看,我哥哥是死是活,我總要親眼看著才安心。你不要同他們鬧得太僵,總要留著點餘地出來陪我回去一趟才是。”

  張儀正理所當然地道:“我知道。”這對父母不是尋常的父母,他不是懵懂少年,以為但憑自己意氣相爭便可bī得他們讓步,既如此,弗如留點餘地大家都方便行事。

  卻聽懷中的許櫻哥突然道:“你是何時並如何得知我兄妹身世的?當時你是如何想的?竟不怕我謀逆,放心我與你朝夕相處,放心將那許多要緊事體給我知曉,讓我入宮?你就這麼信我?為什麼?”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自意識到張儀正不過是包容著她並不是一無所知之時起,這個問題便橫亘在她心中,好容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便極想知道前因後果。

  來了!張儀正頭皮一緊,故意賣弄個玄虛:“現下要緊的不是這個,日後再說。”不由分說,先將許櫻哥的頭往懷裡按了按,命令道:“睡覺!”

  他累了這些天,身心疲憊,她的確是不該再迫著他說這些,許櫻哥往張儀正懷裡縮了縮,閉上眼睛睡覺。始終不曾將前日夜裡那人來尋她的話說給張儀正知曉,只因還不到時候。

  眼看著室內的燈光滅了,二人也不曾招呼人入內伺候,曲嬤嬤的臉色頗有些不好看。心想這是什麼時候,又是這般光景,這二人卻要在一起過夜,若是不小心弄出點什麼來,可是失了大體統,要叫康王妃得知,少不得要怪責她沒有盡到職責。想了一回便要上前去敲門,斜刺里被秋實一把扯住勸道:“嬤嬤,夜深了,累了一整天也該歇歇啦。”又小聲道:“這時候都不見王妃使人來召三爺,想必也是不會了。”康王妃明顯是要放這夫妻倆說些知心話,哪裡輪到一個下人來管這些閒事?弄出事來自有人擔著,不識趣便要遭雷打。

  秋實是對的,曲嬤嬤默了一默,嘆息一聲,只吩咐人將門看好了也自收拾了去睡不提。

  次日,天剛放曉,許櫻哥與張儀正便已起身梳洗。用過早飯,才要叫人備車,秋實便進來稟告道:“王妃昨日半夜回了府,三奶奶只需前往宣樂堂便可。”又看向張儀正:“宮中來人,言道殿下宣召三爺入宮。”

  許櫻哥左右一看,果然不見了曲嬤嬤,只房內更多了一個秋蓉伺候。

  張儀正心中一動,道:“可是吉日擬定了?”康王本是名正言順的繼位之人,若非是玉璽尚未尋見,內憂外患,只怕第二日便要登基,而非是現下這般要擇吉日。後宮無主,康王妃之前一直都在宮中理事,突然回來便只能是登基大典的吉日已定,上京的局勢更是大定,所以才能騰出手來處理許櫻哥的事。

  秋實恭敬地道:“婢子下人,不知。”

  “我理當先見過母妃再入宮中。”張儀正便不再問,攜了許櫻哥的手往外去。昨日他只匆匆見了康王與康王妃一面,也不知是那二人故意冷落著他,還是有什麼緣故,不過彼此關懷兩句便被打發了出來,他又記掛著許櫻哥這裡,所以並不曾多說得話。既然康王妃回來,便正好夫妻倆一起去見了,且看是要怎麼說。

  二人到得宣樂堂,只見此時與從前又有所不同,一應十來個裝束一樣的婢女悄無聲息地束手立在廊下,眼觀鼻,鼻觀心,瞧見張儀正與許櫻哥進來也不過是默默行禮,里里外外不聞任何喧鬧之聲,當真整肅得緊。許櫻哥不由暗裡嘆息,母儀天下,康王妃已經做好準備了,稍後打jiāo道時萬不能如從前那般不拘小節。

  二人倒也沒被為難,才使秋月進去稟告不過片刻,便得了讓二人進去的消息。康王妃坐在正堂上查看帳簿,身邊只留了曲嬤嬤一人,見二人進來,便抬眼淡淡地掃了一眼,待二人行禮畢,才道:“起來吧,坐。”

  語調平淡,聽不出喜怒哀樂。許櫻哥自知自己此刻為人所不容,卻也不曾帶出卑怯心虛之意來,安安靜靜地在曲嬤嬤搬來的錦杌上坐了,聽張儀正問詢康王妃:“母妃昨夜可睡得安好?”

  康王妃歇了片刻才道:“好,你呢?”

  張儀正就笑:“兒子這些天來總算是睡了個安穩覺。”又問:“宮中事務可稍微輕減些了?累否?”

  康王妃答:“還好。怎麼也趕不上你們在前線殺敵辛苦。”

  許櫻哥就有些嘆息,這母子二人之間的答話再不似從前的氛圍,到底是心中生了嫌隙。康王妃有計算,張儀正有打算,兩廂違背,才會有這樣的對答。所以,她不看好。

  果然這母子二人說完了這些口水話後便有片刻停滯,張儀正清了清嗓子,準備切入正題:“母妃……”

  康王妃卻突地打斷他的話頭,帶了幾分威嚴道:“聽說你父王宣召你入宮,必然是有要事,你也給我請過安了,不得再耽擱。”

  張儀正抿了抿唇,起身走到康王妃跟前默默拜了三拜,輕聲道:“母妃,萬望母妃仁慈。不是她的錯,要論錯,只是兒子早前混帳。”

  康王妃不置可否:“我不會吃人,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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