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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王不置可否,示意張儀正與張儀端:“下去吧。”

  張儀正給了許櫻哥一個安撫的眼神,張儀端則是探究地再次打量了許櫻哥一回才跟在張儀正的身後走出去。

  康王並不làng費時間,開口便直奔主題:“把你今日與王氏七娘相見的所有經過一一與我細細說來。”

  許櫻哥定了定神,有條不紊地將今日之事一一道來,多餘的廢話一句也無,重點部分一字不漏。康王默默聽完,眼裡閃過一絲讚許,道:“你辛苦了。做得很好。”

  許櫻哥道:“應該的。”正猶豫著要替王六娘問起王七娘的安置,便又聽康王道:“關於馮寶兒一事,你有什麼看法?”

  這句話實在是不好回答,一不小心試探就變成了陷阱。康王說得模稜兩可,端看許櫻哥怎麼回答,可以理解為指的是馮寶兒探查她的身世並且流出她與許扶是親兄妹,還是鳩占鵲巢、亂了血脈的外來人口一事;也可以理解為馮寶兒最近胡鬧不聽話,馮家也退回去呈觀望狀態,又當上了牆頭糙一事。

  若是她主動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她就該和康王徹底坦白,但該坦白到什麼地步,又怎樣說明,卻是個難題——坦白,那個秘密牽扯到的太多,意味著主動將整個許家放在火上烤;斷然否認,此時康王給了她機會,她若不把握住,將來事泄並被有意追究之時必然罪加一等。若然回答第二個問題,倘使正是康王的試探之意,不合了他的心意,還是會被視作刻意隱瞞與耍心眼,秋後算帳還是一層罪。

  許櫻哥心道已然走到這一步,不隱瞞也隱瞞了,要被剝皮也不是就在此時,且張儀正適才告訴過她,許衡就要來訪,而此事許衡已然知曉,該怎麼說,承認或是否認,且丟給許衡去說。她與康王不是一個層面上的,輪不到她與康王耍心眼、斗手段,不如採用迂迴政策,既不明確否認,卻也不承認。日後若是真過不去了,大不了便將這條命jiāo出去,就當這些年不過是渡了一個驚險刺激的假,也許再睜眼時她又到了另一個流光溢彩,平安富足的盛世,而非是這樣背負著太多秘密,隨時面臨考驗與算計的世界。

  一念至此,許櫻哥抬起眼來看著康王輕聲道:“父王既問兒媳,兒媳便斗膽直言。自兒媳入康王府以來,除卻初始為趙、崔兩家之事任xing為難過父王,與三爺也有過不協,但其後卻不曾有過行差踏錯,每時每刻都是謹守本分,孝敬母妃,敬愛兄嫂,只求家和萬事興,能稍許替父王母妃分憂。”覷著康王面上並無不耐或不悅之色,便又道:“至於四弟妹一事,兒媳自己亦是無能之輩,不能多做評論,但兒媳時刻謹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眼看著康王的眉頭皺了起來,便立即閉口不言。

  “你好大的膽子!”康王十分不悅,許櫻哥避重就輕,看似認真回答了他的問題,其實什麼都沒答,反倒告訴他:首先,她與張儀正這樁親事不是許家刻意隱瞞算計來的,而是康王府幾次三番qiáng迫並算計得來的;其次,她自進門便恪守本分,從盡心盡力照料康王妃與朱後再到今日的勇敢,她都是有功勞的;最後,她很分得清主次,不管她這事兒是真是假,都是影響許家與康王府親密合作關係的不穩定因素,不應當作為重點被追究,最起碼在這時候不該被追究。

  許櫻哥不辯解,不露怯,安安靜靜,端端正正地對著康王行了一禮,低聲道:“兒媳自進門始,不曾有意做過對不起家裡的事qíng。”

  燈光下,許櫻哥細細的腰身和瓷白的肌膚都顯示著這具身軀很脆弱,並禁不住刀劍相加。但她臉上的神色很平靜,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做什麼。康王並不知道許櫻哥那飽含隱qíng的身世背後還有多少複雜內容和牽扯,但他很明白,無風不起làng,既然馮家敢查敢鬧,那必然是有所持仗。如若許櫻哥當真只是一個父親不詳的私生女,她便不配做張儀正的正妻,尋常女子遇到這種事早就亂了分寸,她卻懂得怎樣迂迴應對。

  不論喜歡與不喜歡這份聰明與盤算,康王都很贊同許櫻哥的觀點,此時不是追究這事兒的時候。他很需要許衡,他有一個夢想,那就是不似父輩那般留下千古罵名,以仁孝禮義立於天下人之前,順順噹噹地走上那個座位,然後心安理得地老去,載於史冊,流芳千古,所以他一直在忍,一直在等。

  但今日,局勢已然危急。

  他不會因為老皇帝聽了許衡的勸,不曾因梁王謀反一事而遷怒康王府並追究長媳李氏而感到僥倖並安心;他只從老皇帝的荒yín瘋狂,對安六的兇悍無忌與劉昭儀的突然死亡默許默認,對賀王看似無qíng打壓實則始終留了一線的幾件事與眾兄弟眼中的凶光中看出一個事實——他再不當機立斷,拼命一搏,便只能被撕成粉碎,再被無qíng地踐踏進塵埃里,化作一縷悄無聲息的風消散無蹤。當著許櫻哥的面稍許點一點,不過是為了增加自己手裡的砝碼,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便不用再làng費時間在這上頭。

  康王有些疲累地朝許櫻哥擺了擺手,道:“下去吧,好生關照你大嫂,關照好府里,儘量不要出亂子。”頓了頓,又道:“該出手的時候就出手,我不怪你。”

  這算是重託了,世子妃目前不能視事管家,也不便視事管家;王氏雖為長嫂,某些方面卻不夠,所以許櫻哥要拉虎皮扯大旗地站出來,該無qíng管制的要無qíng管制,該圓滑出面jiāo往處理的要圓滑出面jiāo往處理。算不算是打了一巴掌又給個甜棗?或許就是赤luǒluǒ的一個意思,你的那些事qíng我都知道了,你最好自覺地鞠躬盡瘁,不要有私心,耍花樣,這才是你的機會。但不論如何,這是目前所能爭取到的最好的局面,彼此心知肚明,有所準備,卻又達成了默契與平衡,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許櫻哥相信康王還沒那麼閒,在這個關鍵時刻不去做其他大事,反倒有空來敲打她,分明是借她的嘴向許衡傳達某些重要的,但他又不好開口直接表達的信息。若無意外,稍後許衡來見康王之時,康王會留出一個空隙,讓她在他之前短暫地父女相見,傳遞jiāo流許多信息。

  許家已無退路,只能一往如前。正如康王府已無退路,只能背水一戰。她也沒有退路,只能盡心盡力,勇敢參戰並打贏這一仗,至於將來……許櫻哥立在康王書房前的石階上,有些眷念地看了眼夜色下的康王府,穩穩地一步一步走下了石階。

  張儀正立在不遠處的桂花樹下,負手而立,仰頭看著天邊的幾顆寒星正自出神,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便轉過頭來看著許櫻哥溫柔一笑,低聲道:“如何?”

  許櫻哥回了他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輕描淡寫地道:“讓我從明日起管家理事,道是該出手時便要出手,父王不怪我。”

  張儀正不由皺起眉頭,雖則是重託,但府中如今也不是那麼好打理的,光一個馮寶兒就是不上不下,許櫻哥又有這樣的把柄落在旁人手裡。做了那把刀倒是不妨,就只怕刀太鋒利,最後折得也越厲害。此時得罪的人越多,將來就越慘。於是張儀正道:“你……還是要多謹慎一點,多和二嫂商量一下才是,不要逞qiáng,不要犯傻。”

  不過是很簡單的一句話,許櫻哥卻從中聽出許多真心實意,於是越發不舍,到了收穫的季節,種地的人卻不得不要離開了。看著這塊已經結了果實的肥地,許櫻哥有些遺憾又極大膽地伸手捏了捏張儀正的腰,輕笑道:“我知道。”

  張儀正見她神色輕鬆,雖然也跟著放了些心,卻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做賊似的四處張望並作勢斥道:“gān什麼?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沒有其他人。我哪有那麼傻?”許櫻哥率先往前走去,張儀正看了眼燈火通明,安靜到了極點的書房,緊跟上許櫻哥的步伐,道:“你往那邊先坐一坐,我算著岳父該到了。”

  許櫻哥從善如流,隨了張儀正走到側院的花廳里坐下靜靜等待,其間,聽到幾撥人依次進入正院。過了約有兩盞茶的功夫,張儀正快步進來道:“岳父來了。”言罷側身相讓,恭恭敬敬地請一身青衣,越發顯得仙風道骨的許衡入內。

  第295章將亮

  “爹爹。”當此時,許櫻哥見到許衡由不得不激動興奮,又多了幾分踏實之感。

  許衡先掃視了她一番,微笑道:“聽說你白日受了點傷,你母親很是擔憂,現下看來還算不錯。”

  許櫻哥抿唇一笑,扶了他坐下,又到一旁斟茶:“不是一直都罵我野丫頭麼,野點還是有好處的。”

  許衡笑笑,狀似無意地看了一旁站立的張儀正一眼。

  張儀正忙道:“還請岳父大人稍坐,待小婿去瞧瞧父王那邊可閒了。”言罷恭敬退出,小心將門掩上。

  許櫻哥聽這話,許衡果然是還不曾見過康王便被先請到這裡來與自己相會了,少不得追問一二:“爹爹可是還不曾見過殿下,辦了正事?”

  許衡微笑道:“康王殿下太忙,好容易才回府一趟,此時他房中還不知有多少人要等著他拿主意呢,老夫既已上門,少不得要等他一回。”

  若非是她兄妹的緣故,想來許衡也不會如此低姿態,許櫻哥便有些心酸,低聲道:“都是女兒拖累了您。”

  許衡上下打量了她一回,道:“不是為了你的緣故。老父的為人你不是不知,自來不會端著掖著,想好了便要去做,哪裡管得旁人怎麼說,怎麼看!”因見許櫻哥神色黯然,便又道:“當然,也是想見見你,怕你心亂害怕,讓你心裡有底。不要多想,有所為,有所不為,再來一次,我和你母親還是一樣的選擇。”

  “還請父母親放心,我會好好的。”時間緊迫,許櫻哥顧不得多與許衡論親qíng,忙著把適才康王召見自己時說的話一一轉述了一遍。

  許衡默默聽完,捋著鬍子一笑:“我知道了。”

  話音才落,就聽外間腳步聲響。許櫻哥在康王府這些日子,早已學會聽音辨人,當下聽出不獨是張儀正的腳步聲,又有康王前來,於是心裡稍微踏實了些,康王禮遇並需要許衡,那件事的影響總會小些。才要站起身來去開門,手就被許衡輕輕拉住,因見許衡一臉的決然,許櫻哥不解:“爹爹?”

  許衡溫和地看著她低聲道:“櫻哥,你孤身一人在此,父母親人都不在身邊,千萬保重。”今夜,他便要與康王做一個大jiāo易,若是能成,便可保得這世間一時安穩,若是能成,便能讓全家老小安然渡過一劫。

  許櫻哥突然鼻子一酸,用力忍住了,微笑道:“爹和娘也要千萬保重,家裡人要一切都好好的。”因聽見腳步聲已到門前,便往前疾行前去開門:“女兒先告辭了,稍後不能送父親出門,請父親恕罪。再請父親替女兒問家中母親、哥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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