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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妃現下最不耐煩看到人哭哭啼啼的,又因與許櫻哥平日的關係不好不壞,不尷不尬,隱隱還有些互相別勁的意思在裡頭,所以更不樂意許櫻哥做了那一套虛偽嘴臉過來。此時見她神色自若,既無幸災樂禍之態又無過分的同qíng憐憫,心裡的不耐便少了大半,神色微軟地道:“三弟妹莫笑,我不幸遇到這種事。做人子女為盡孝自是該坦然赴死了,但作為母親和兒媳、妻子,總要有個jiāo代。我這是在安排後事呢。”

  許櫻哥不期她會如此坦然,一時之間反倒黯然無語,默了默才道:“還沒到那個地步呢。母妃讓我歸家,第一便是讓我來與大嫂說,你若信得過她,能熬一刻便熬一刻。”

  世子妃微微一笑,揮手示意房中伺候的兩個陪嫁親信嬤嬤退下,隨手自半開的妝盒裡摸出一顆成色極佳、塊頭又大的上品祖母綠一邊轉著看,一邊道:“我自入門以來,母妃一直都待我極好。今日不論結局如何,我都十分感念她這份qíng意,可惜了……”

  說到此處,世子妃頓住話頭,微微蹙了眉頭,日光透過雕花的窗欞落在寶石上,折she出一道美麗玄幻的光芒,越發顯得她眉間的愁緒更重了幾分。

  許櫻哥以為她已知曉康王父子入宮請罪一事,所以多了想法,少不得追問一句:“可惜什麼了?”

  世子妃轉頭看向她道:“可惜了,自你進門,我便接連做了幾件讓她不歡喜的事。”

  自己進門後,的確與世子妃明里暗裡發生過好幾次衝突,自己甚至還在康王妃面前告過她的狀。但事qíng已經過去,當初彼此也不曾用過什麼yīn暗醜惡的手段,更是不曾落到不可轉圜的地步,此刻世子妃又落到這個境地,還扯這些做什麼?許櫻哥索xing裝了糊塗:“大嫂說的什麼?”

  “三弟妹。”世子妃盯著許櫻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對不起你。我在家時是嫡長女,下頭姐妹弟弟一大群,因著父母親的寵愛,被人日夸夜夸,少不得自以為是。待進了婆家,又做了嫡長媳,公婆寬容,丈夫敬愛,兒女雙全,少不得更加得意。待你進門後……”說到此處,雖則早有準備,卻仍然是露出了幾分難堪。

  許櫻哥已然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要扯的無非就是那八十七神仙卷與去替王家撐場面等幾樁事。世子妃慣常能伸能屈,這是看清了結局後最為冷靜的處置方式——倘使脫不掉一死,世子張儀承日後必是還要繼弦的,興許初始還是可憐兒女們,但架不住天長日久,人心易變。她死便死了,最可憐的卻是失去了親娘的眾兒女,即便有祖父母護著,也難逃明槍暗箭,再有,繼弦也會有嫡出的兒女,同是嫡親子孫,倒要叫康王與康王妃偏向誰呢?所以許櫻哥便是不能庇護憐惜於華娘他們幾個,至少也不當因了她這個做母親的緣故而對他們多有看法,甚至於不喜不顧。

  不管世子妃是要賠禮也好,還是要做什麼也好,許櫻哥自問都不會是落井下石,暗裡給華娘等幾個孩子使絆子的小人。且她尚自身難保,前途莫測,又何必非得要見證世子妃這伏低做小的láng狽不堪樣?不過是一顆做母親的心而已。許櫻哥用力一揮手,gān脆利落地打斷世子妃後面的話:“大嫂不必說了,你有什麼話但請直說。”

  世子妃不期她如此利落,卻又懷疑她是不肯聽自己多說,有意避讓,少不得帶了幾分黯然之色,站起身來要與許櫻哥賠禮:“總之都是我的不是……”

  許櫻哥忙扶住世子妃,輕聲道:“都是做女子的,我說請大嫂直說你便直說,不用這樣。”不管世子妃是帶了試探的意味也好,還是真心實意的也好,都不重要了,今日的世子妃說不定就是明日的她,只不過她比世子妃稍好的是並無什麼大牽掛。

  世子妃也就順勢站住了,輕聲道:“你當真不計較?”

  許櫻哥搖頭:“這時候我和你計較什麼?我心眼雖不大,卻也不算太小。”

  世子妃臉上倒露出幾分赧然來,垂了眼低聲道:“我旁的沒臉求人,就只求三弟妹一件事。我若是……去了……”青chūn年少,前程似錦之時卻要論到生死,qiáng悍如她也忍不住難過得哽咽起來,卻qiáng忍著把話說完:“我若是去了,還請三弟妹在力所能及之時拉拔幾個孩子一把。”言罷眼巴巴地看著許櫻哥,靜等許櫻哥回答。

  王氏她同樣也求了過來,但在她看來,許櫻哥有著王氏所不能比擬的優勢——在今後一段時間裡,康王府必然離不得忠信侯府,這是娘家的力量,再有康王妃寵愛張儀正,張儀正卻又獨寵許櫻哥,許櫻哥本人也受康王妃重視,若能得許櫻哥一句真心承諾,最少可以走得放心些。

  許櫻哥忍不住苦笑,答應了不難,她若是能躲過那一劫自也不難,但若是不能,那便是空口白牙。但此種隱qíng不足為外人道,更何況世子妃此刻一片慈母之心這般苦求於她,少不得先應下來安了世子妃的心。於是鄭重舉手發誓:“我發誓,若我能,必竭力護得華娘幾個孩子周全。”若無能,那也怪不得她了。

  世子妃驟然長長鬆了一口氣,背過身去擦了擦淚才又轉過頭來qiáng顏歡笑:“還未問及三弟妹,早前聽得前頭有些亂,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許櫻哥不yù再拿其他事去煩她,且王七娘一事也不是什麼好四處張揚的事qíng,便含糊道:“無非是有人等不及了,扯了些亂子出來。大嫂還請安心,千萬要聽母妃的話。”

  世子妃的目光從她後腦上短髮處掠過,雖不信卻還是做了全然相信她的模樣:“是,我記住了。但該收拾的還是先收拾好,稍後還請三弟妹請了你二嫂一起過來給我做個見證,哪些東西要給誰,我都會說明。”

  許櫻哥苦勸不得,又想世子妃這行為就和自己那天夜裡整理妝奩財物的行為如出一轍,便不再勸,順勢告辭,只命銀瓶幾個好生關照世子妃,身邊不許離人。

  世子妃見她謹慎,少不得認真道:“你放心,三弟妹,我有兒有女,不會隨便就死了的。我捨不得。”

  許櫻哥嘆息一聲告辭而去,待行至濟園前才想起康王妃jiāo給她的另一個任務是要她去許府,而在她出宮之時許家已經有了行動,再不用她去了,於是突然間不知自己該往哪裡去,又該做什麼,更覺著有些昏沉噁心。

  青玉忙過來扶住她勸道:“三爺適才使人過來吩咐過了,奶奶不宜出門,就請奶奶安心歇息,將養將養,靜候王爺他們歸家再過去請安。”

  所謂的過去給康王請安,其實不過就是和康王重新細述一遍事qíng經過。許櫻哥點點頭,決意再去前頭看看王六娘與惠安郡主,乃問道:“立園那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第290章顛倒

  青玉緩聲道:“聽說是早前和四爺吵了一架,四奶奶又哭又罵鬧得很是大聲。待四爺離去後,那邊院子裡便不准出入了,供應的一應物件都只遞到門前,但凡是送進去或是送出來的東西都要查驗好幾遍。說的是怕有人打擾四奶奶養胎,所以四奶奶便又鬧起了肚子疼。”

  許櫻哥聽她說得好玩,忍不住輕輕彈了她一下,罵道:“什麼叫所以四奶奶便又鬧起了肚子疼?這要不舒服就不舒服,還能想疼就疼的?”說到這裡,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得太虛偽,便露了兩分笑意。

  青玉見了,忙抓住她的袖子輕聲寬慰道:“奶奶,吉人自有天相,定不會有事的。”

  許櫻哥看著青玉清澈的眼睛低聲笑道:“是啊,我運氣一直都很好,適才便又死裡逃生了一回。”主僕多年,自己雖不曾與青玉明說過什麼,但許多事qíng都是jiāo由青玉去做,青玉聰慧,自是早就知道了其中的一些事qíng。這些年來,她忠誠而沉默,平時安靜地站在自己身邊,每當有危險的時候卻總是勇敢地衝出來。在她心裡不但有最堅定樸素的主僕忠義,更有發自內心的一份相依之qíng,該怎麼安置她和紫靄幾人呢?

  青玉不知許櫻哥在盤算什麼,只想起早前替她簡單梳洗時瞧見的那一道傷口,忍不住心疼:“您還說,這些日子可不能吃調料,小心手臂上留了疤……”

  疤痕與xing命相比較而言簡直什麼都算不得,她若是落到塵埃里,所謂雪膚花貌不過是災難的又一層根源。許櫻哥撫了撫手臂,仰頭看著天邊的流雲低聲道:“天可真熱啊。”

  青玉看得出她心事極重,便不再多言,只安靜地立在一旁陪著。許久,許櫻哥方回頭道:“走吧。不要怠慢了客人。”

  常勝街許扶宅邸內,一棵老榆樹將樹蔭下的石桌遮掩在一片清涼之中,石桌上,黑白二子已經布滿了棋盤,正是膠著激烈廝殺之態。許扶緊抿著唇,冷漠而探究地打量著對面的遲離。遲離半垂著眼,清俊的臉上滿是思索之色,正是兩耳不聞窗外之事,一心只想偷得半日閒的光景。

  許久,遲離纖長微瘦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用力按下。

  “東家!”眼看著白子陷入頹勢,chūn分不滿意地噘起了嘴,忿忿地瞪了遲離一眼,心想便是下棋這些人也要讓東家不高興,真是可惡。

  許扶收回目光,拈起一枚白子信手落下,頹局立變。

  chūn分高興起來,正期待著許扶將遲離殺個落花流水,遲離已然撫掌微笑道:“和棋。如此甚好。”

  許扶不置可否,朝chūn分擺手:“我餓了,下去做飯。”

  chūn分不qíng不願地退了下去,在廚房前遇到幾個面色不善的大漢,便忿忿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自進了廚房,用力將門拍上,先瘋狂地在菜板上剁了一氣後又將鍋鏟在鐵鍋里敲得叮噹作響,盡qíng地發泄著心中的悶氣。

  叮噹聲傳到院子裡對弈的二人耳中,遲離平靜地認真整理著棋盤棋子,白衣飄飄,不食人間煙火。許扶袖手旁觀,試圖從這張臉上找出些記憶深處熟悉的影子,從而證明自己的某個猜想。

  遲離注意到了,但是並不太在意,他將最後一粒棋子收入棋盒,抬眸看著許扶道:“我想問東家一個問題。”

  許扶道:“我說不想聽,你就不問麼?”

  遲離微笑:“當然不會。我想問東家,如今朱後已死,昏君無德,馮家更是知曉了你與二娘子的秘密,康王功虧一簣,立儲不成,必生怨憤。人心浮動之下,又有晉軍壓境,梁王謀反,眼看著這大華即將混亂一片,正是英雄豪傑順勢而出的大好時機,是不是這樣?”

  英雄豪傑當順勢而出這不假,但也是yīn險卑鄙,忘恩負義的小人出來群魔亂舞的最佳時機。許扶瞳孔微縮,沉聲道:“我也想問,朱後之死,晉軍壓境,梁王謀反,馮家得窺蕭家往事,都是你們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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