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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輕雲話音未落,又一溜煙兒地跑遠了,也不知溜去了哪裡。鶴淵輕輕嘆息一聲,眼前這個毛躁熱烈的孩子天真而稚氣,而他在岐山所相遇的紅衣少年全然不同。初見時的葉輕雲獨自流浪經年,遭人滅族,被人追殺,隱姓埋名逃到岐山,才勉強保住了性命。

  在這之前,他的小蝴蝶也曾是有乳娘疼惜的一族少主。

  「這急切的性子,真不知道何時才能改掉。」

  鶴淵聞聲一怔,回頭看去。一名身穿碧玉色長裙的年輕女人站在他的身後,眸色溫柔,髮髻高高盤在腦後,一縷烏色髮絲垂在白皙的左頰旁。女人站在廊下,目光柔軟,抬起一隻手摸了摸鶴淵的臉頰。

  「你是輕雲的友人吧?真是難得,這還是他第一次往家裡帶人回來,」女人笑意輕柔,「我是出雲,葉輕雲的母親。謝謝你照顧我的兒子,他很不讓人省心,這一路上沒少操心吧?」

  「今夜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如花般明媚的女人垂下手,聲音溫和:「我會為你們準備暖烘烘的棉被,溫熱的洗浴水,以及添過蜂蜜的牛乳茶。」

  鶴淵垂下眼睫,無聲地笑了起來,嘶啞道:「……勞您費心了。」

  他抬起頭,如同黃金般的眸子在深夜中閃著微光,儘管眼眶酸澀難耐,卻始終沒有流出咸苦冰涼的液體。

  他只是一如往日般淡淡一笑,平靜道:「您和我的母親很像,她也是個美麗而溫柔的人。」鶴淵垂手,習慣性觸摸微涼的劍柄,記憶中浮現出一個年輕而凜冽的粉衣女子,「她曾教導我,寧可持劍而死,不可棄劍而逃。」

  出雲一怔,保持著得體而溫柔的笑容,女人輕聲道:「看起來,仙君很是想念她。」

  鶴淵笑了笑,點了點頭,並未否認:「……是啊。仙凡有別,因果纏繞,我心中有許多老友,想再見他們一面,卻也知曉此生許是再也無法與他們相逢。一路走到今日,失去了許多人,卻也諸多受益於他們。」

  出雲抬起手,摸了摸鶴淵的發頂:「有得有失,即為人生二字。」

  她望著鶴淵,似乎想起來什麼,奔走進房間之中,從木櫃中翻找出來一張黑面具,女人雙手捧著它,回到庭院之間。

  鶴淵雙目一震,別無差錯地回想起天宮之上,懸掛在天青城穹頂的那四張極為相似的面具。出雲俯身,將它戴在了鶴淵的臉龐上:「你是相柳的神眷者,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戴著這張黑面具,與輕雲一起參與今夜的四神祭典。」

  「四神祭典?」鶴淵皺眉,「桃源與那四神祇有何關係?」

  葉輕雲一襲玄衣朱裳,相隔遙遠,向鶴淵奔來。年幼的少年戴著一副金色面具,他揭開面頰上的金面具,露出原本乾淨白皙的面孔,恰巧將鶴淵的話收入耳中。少年性子急切,還未等到母親出雲的解釋,就已經一手扶著面具,一手拉住鶴淵跑出了葉家大門,只留下出雲無奈的呼聲。

  「還未和令堂說上一聲,怎能這樣匆忙跑出來?」

  葉輕雲轉過頭,朝鶴淵做了個鬼臉:「不要再聽阿娘的嘮叨啦,我帶你去看今夜的祭台。七冥陰陽蝶一族乃是神明方相氏的眷族,我又是族群的少主,今年的祭神之舞將由我來負責。」

  葉輕雲牽著他的手,帶他來到繁華的街巷上,臨近四神祭典,到處都洋溢著歡慶熱鬧的氛圍。他們穿過人海,指尖隱隱滾燙而發熱,買賣吆喝聲此起彼伏,鶴淵低頭看著他們牽在一起的手,不禁笑起來,跟著走在葉輕雲的身後。

  哪怕只是逼真的幻境,又也許只是他一人的妄想,此時他們還能觸碰彼此,感受到他的體溫,即便只是轉瞬之間,鶴淵也已經心滿意足。

  葉輕雲握著鶴淵的手,經過喧囂喜慶的街道,趁著沉沉月色跳上一艘木船。月光如海潮,葉輕雲摸黑爬上了寬闊的海上祭台。大理石砌成的岩石祭台經歷過萬年的風吹雨打,每一任少主都曾戴一副金色面具,手持微弱的燭光,在這座祭台之上向神明做出禱告,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天地平安。

  稚氣少年身著玄衣朱裳,面戴黃金四目面具,跪坐於祭台之上,冷白的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反襯出一縷神聖如神祇的即視感。鶴淵如鯁在喉,眼前的少年仿佛如雲間不知情的煙火,若即若離的破碎感讓他忍不住向前走去,雙膝跪在祭台之上,俯身去擁抱仍然年幼的少年。

  葉輕雲驚訝地抬起頭,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此時鶴淵那金色瞳孔的深處,糅雜著一股不知從何而起的複雜情感。寡淡平靜如湖泊般透明的人,熱烈的、濃郁的情感卻藏匿於這股看似平靜的暗涌之下。

  葉輕雲無聲無息地笑起來,抬起手撫摸著鶴淵黑色的面具:「當我還是個小孩子時,老一輩的族人都說,四神祇的四張面具背後,其實象徵著五位仇視彼此,互相對立的神祇。」他的聲音平緩而溫和,眼底閃過細碎的微光,隨即愈演愈烈:「神明如此,所屬不同神明的眷者與眷族之間,本應也如此。陰陽蝶一族之所以能夠成妖,正是因為我們有方相氏給予的神之祝福。」

  「如今看來,也許是我們避世太久,享受祥樂,倒是忽略了時間是在不斷向前行走的。」葉輕雲垂下手,從一旁擺放的小木匣中取出一塊乾淨的布帛,浸透過冰涼的海水之後擰乾,仔細而細心地擦去方相氏黃金神像上的塵埃。他把布帛放在祭台上,向後退了幾步,直到祭台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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