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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楚嵐冷眼看他自說自話。

  「我說之前怎麼問你,你都不說你要去哪。」

  王也很理虧。

  但他跟張楚嵐混久了,學會了不要臉,並舉一反三拿著雞毛當令箭,義正言辭地說:「老張,別介,可是你說的刀山火海陪我闖的。」

  「這還沒到刀山火海呢。」

  「呵呵,我看下一次離著這步就不遠了。」

  「不至於不至於,您到時候就往外面一杵,」王也跟他比劃,「老老實實當個普通的遊客唄,累不著您。」

  「......」

  「您意下如何啊?」

  張楚嵐知道自己即便這時候走了也沒關係,但他有點好奇王也為什麼去武當那種地方非要帶上他,問道:「你沒事帶我去那幹嘛?」

  王也聞言,表現得有點窘迫,他看看天,看看地,左望望,右瞧瞧,就是不看張楚嵐,張楚嵐踹了他一腳,他才說:「我就是去確認一點事。」

  「真的。」他嘆了口氣:「我又不是你,那麼喜歡拉人下水。」

  「聽著像在罵我。」

  「我沒那意思,只是一點實話而已。」

  是沒那意思,但耿直地罵人也挺有意思,要是跟他說話的不是張楚嵐而是別的什麼實心眼的倒霉蛋這會兒就要被他氣死了。

  張楚嵐心裡嘆了口氣,從他手裡扯過自己的車票。

  他最後還是去了。

  沒辦法,張楚嵐很容易拒絕別人,但很難拒絕王也。

  他們坐的是高鐵,時間不長不短,從北京到湖北,剛好夠睡一個整覺,張楚嵐昨晚打工太累,一回寢倒頭就睡,睡夠了,到車上,跟一群陌生人擠在一起就更睡不著了。

  王也卻心大得很,也不曉得這位少爺昨晚上去哪家田地里偷菜了,頂著一對大眼袋,一落座,剛起了個頭,張楚嵐以為他要來點旅途感言了,結果他只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說:「有點困了,我先睡了,你隨意啊。」

  說著,他調了一下座椅,雙手放在身前,像個棺材裡的死人,安詳地閉上眼,仰靠在座椅上,眨眼間,睡著了。

  ......把高鐵當你家了啊?

  晚上的睡眠質量如何,張楚嵐不知道,但他白天睡不醒的本事,張楚嵐算是見識了。

  他們是靠窗的兩人座,張楚嵐挨著走道那邊,王也則挨著窗邊,張楚嵐撐著頭,斜著窗外看,就能順便把王也看了。

  不過,王也有什麼好看的。

  張楚嵐這麼想著,大半視線都投向窗外,眼見著呼嘯而過的列車從城市到鄉村再到人煙稀少的平原、丘陵、江河、高山飛馳而過,勾勒出張楚嵐這個井底之蛙不曾見識過的風景,而在這些迅速變化的風景畫的角落裡綴著個睡大覺的王也。

  嗯,是有點礙眼了。

  張楚嵐頭稍稍偏了偏,希望這位大哥出出鏡,沒曾想,他無論怎麼移動,王也都始終在他的餘光里。

  怎麼會移不開眼呢?

  或許是離太近了吧。

  這個念頭一起,張楚嵐呆了呆,然後放下手,轉過身,不敢再看窗外了。

  可視線里的王也是沒有了,耳畔傳來的平穩的呼吸聲卻沒停,張楚嵐閉上眼,覺得自己沒見識就算了,心態還一般。

  這些年不修行就算了,連心性也給扔到狗肚子裡去了。

  他越這麼想,閉上眼,心裡越是煩悶,沒王也那沾座就睡的好本事,閉著眼掙扎了幾分鐘就放棄了,他睜開眼,打算在車廂里晃悠晃悠。

  他從這邊車廂走出來,走到另一頭車廂里去,接著進入了下一節車廂里,在那裡張楚嵐走的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一路路上了三個攔路虎,一個是車廂里跑酷的小娃娃,一個是端著水杯要接水的白髮老大爺,最後是推著貨箱賣貨的乘務員。

  他堵在貨箱那裡,進出不得,只能擠在一旁,等乘務員把手裡的貨賣了。

  「開心果賣完了,還有點花生你要嗎?」

  「行蠻。」

  乘務員把手裡的花生遞給了座位上的人,那人收了花生,從兜里掏錢沒掏出來,然後站了起來,往褲兜裡面摸。

  她長得很漂亮,只是穿著過於寬鬆的衣服,顯得有點邋遢了。

  眉眼秀麗,遠山一樣舒展的眉下點綴著一對大而圓的眼睛,和張楚嵐那一對很像,只是她那對更澄澈,更無神。

  有光而無神,彷佛動物的眼睛那般乾淨。

  她被乘務員擋著,但乘務員一側身,張楚嵐就看清了她的模樣。

  仿若腳下踩空一般,張楚嵐頓時感受到了從懸崖墜落的失重感,車廂里嘈雜的聲音都遠去,一切都靜下來了,連自己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說不出的感覺籠罩著他。

  她摸了摸褲兜還是沒有錢,「哦」了一聲,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什麼人,然後眼神理所應當地落在了張楚嵐那裡。

  她眼中無波無瀾,風平浪靜,無神更無情的眼睛在看到張楚嵐的那刻極其微小地顫了顫。

  就在那一刻,懸空的感覺消失了,張楚嵐好像踩到了實處。

  那些年,一直跟在身邊注視得到了答案。

  張楚嵐後退了一步,撞到了一個人,轉過頭,看到了方才在路上遇到的白髮老者。

  「狗娃子,我好像沒帶錢哦。」她伸出手,展開手心,「你有錢不?」

  老人聲音像是破爛的拉風箱,一出聲,還沒說話,就已發出了艱難的「嗬嗬」聲:「有,寶寶,你等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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