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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陳年總算把這個學會。

  兩人坐在桌前吃飯,吃到一半,陳年抬頭直直盯住周烈:「發生什麼了,說吧。」

  「沒,就是有點累。」

  「周烈,別瞞我。」

  周烈筷子頓住,琢磨了很久,才終於開口:「我見到劉淑萍了。」

  哪怕再不想陳年受傷害,他也沒任何資格替陳年做決定。

  陳年愣在那兒,關於這個名字,他只知道是他的親生母親,可那人會是什麼樣子,他腦海里一點都拼湊不出。

  他沒見過她一面,連照片都沒見過。

  「她說,她想見你。」怔愣間,聽到周烈又說:「你想見她嗎?」

  說完,過了幾秒,又補充:「她得癌症了,可能,沒幾天時間了。」

  想了一整天,陳年最後還是決定去見一面,或愛或恨,至少,以後提到這個名字,腦海里能拼湊出一張臉。

  劉淑萍就守在學校門口,周烈跟她約了在學校外一家安靜的餐廳見面。

  說實話,踏入餐廳那一刻,陳年並未將眼前這個女人同自己的親生母親聯繫起來。

  直至看到劉淑萍揮手示意,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看起來消瘦憔悴到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的女人,是他的親生母親。

  落座,心底仍有些茫然麻木。

  直至劉淑萍朝他看過來,一雙幾乎只餘下骨頭和一層皮的手指在他前面虛虛比劃,笑的一雙眼睛通紅:「上回見你,你才九歲,還那么小,現在十一年沒見,都長這麼高了。」

  「你見過我?」陳年說不上什麼情緒,人像飄著,像站在一片幻影中:「那你為什麼從來不跟我相認,也沒帶我走?」

  九歲學校統一體檢,他被驗出來AB型血,可梁芝陳柏一個是A型血,一個是O型血。

  他順手把體檢單塞進書包,夜裡被梁芝看到,第二天梁芝和陳柏拿了他的頭髮做親子鑑定。

  結果出來的那一刻,他覺得的全世界都崩塌。

  學校里不知誰將消息捅破,他站在走廊里,無數尖銳目光看來。

  天真無邪的話語最是殘忍,那一刻他站那兒,就在想,要是他的親生父母能將他帶走就好了。

  可他等了好幾年,從小學等到初中,從初中等到高中,等到梁芝陳柏跟他之間漸漸有了一堵看不到的牆,都沒能等來。

  劉淑萍眼淚撲簌簌從眼眶落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媽媽,媽媽……」

  一股後知後覺的痛意蔓延上來,陳年半闔了下眼睛,手指下意識蜷縮:「媽……我的親生母親尚在人世,卻讓我喊了別人那麼多年的媽。」

  「這二十年來,有沒有一刻,你想將我認回去?」陳年抬起頭來,眼底鋪開一層光:「哪怕是,只有一刻。」

  劉淑萍啞口無言:「小年,我……」

  眼底的光暗下去,陳年站起身:「媽,這是我第一次叫你,也是最後一次。」

  曾經他有無數次幻想著能有個像別人一樣的媽媽,會陪著他一起長大,下雨天會去接他,開家長會能坐在他身邊,每回得了第一名能有人誇他。

  可現在,好像也沒那麼想要了。

  終章

  劉淑萍病情惡化很快,新年那晚,將近凌晨,陳年周烈接到醫院電話,劉淑萍已在彌留之際,想見兩人最後一面。

  安靜半晌,兩人還是驅車趕往醫院。

  到病房時,床邊站了一個男人,身邊站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

  周烈認出來,正是當年那個姓李的男人。

  看兩人一眼,男人領著兩個小孩離開病房。

  陳年周烈對視一眼走到病床前。

  病床上劉淑萍已經枯瘦的仿佛一具只剩下骨頭的骷髏,身上插滿各種管子,費力的呼吸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氣。

  聽到腳步聲,艱難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兒,待模糊看清來人,那雙幾近渙散的眼裡眸光重新凝集幾點。

  很快,她胸口起伏,似有話說。

  可費了半天勁兒,也只是從喉嚨里發出無力的「嗬嗬」聲,像破舊的風箱。

  最後,她終於放棄說話,只用盡全部力氣,將插著針管的手往起抬。

  只抬起一點弧度,就再無法往上,乾枯的手在空氣里抖成一片。

  半晌,陳年周烈抓住她的手。

  在手指相碰的那一瞬間,劉淑萍抓握兩下,眼角溢出一滴淚,徹底閉上了眼睛。

  她死在了即將邁入新年的那一秒。

  轉瞬,窗外的夜空炸開無數絢麗煙火,照亮了一整個夜空。

  陳年周烈看著她的臉被白布遮住,再推走。

  這悔恨了大半輩子而又不值得一提的人生,在此刻徹底畫上終點。

  兩人並肩走出醫院,夜風微涼。

  心口悶著,沒人說話。

  這一刻,很難說清心底的感受,也很難說清兩人到底誰更難受一點。

  一個是養育了整整九年的母親,一個是盼了整整十一年的親生母親。

  也許這些年誰都在恨,可他們也因此命運交織。

  於是一切情緒都飄散在風裡。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蔓延開來,無關悲喜,只覺得像是下了一場很久的雨,經年之後,終於止住。

  而那些曾經讓人痛不欲生的陳年舊事,就像是一截燒了很長的菸灰,終於墜下,湮沒在黃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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