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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趕緊引她離開,再不走大家都要死,你們立即撤退。”

  蚩尤要走,風伯拉住他,眼中淚花滾滾:“蚩尤,你一定要回來!”魑魅魍魎等幾十個兄弟,全跪在了蚩尤面前,帶著後面的萬人軍隊也紛紛跪倒。

  蚩尤卻看都不看他們一眼,不耐煩地說:“要走就走,別婆婆媽媽,哭哭啼啼,沒個男人樣!”他已經盡力,無愧當日對炎帝和榆罔的允諾,也無愧於八十一位兄弟歃血為盟時的豪言壯語。既然無愧天地,無愧己心,便提得起,更放得下。

  蚩尤大步走向阿珩。

  阿珩已經到了桃林外,桃林逐漸枯萎,蚩尤忙加大了靈力。

  桃林綠意盎然,並且因為溫暖,開始結出花骨朵。一朵朵桃花迅速綻放,繽紛絢爛,奪目猶如雲霞,嬌艷好似胭脂。

  阿珩呆滯的眼中突然有了神采,表qíng異常痛苦。她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這麼巨大的力量,毀天滅地的力量在毀滅天地,也在毀滅她。甚至她的神識都已經被摧毀,她已經變成了行屍走ròu,只知道無意識地走著,摧毀天地,也終將被天地摧毀。

  可是,當千樹萬樹桃花繽紛綻放時,那似曾相識的絢爛明媚,驚醒了她殘存的神識。

  漫天緋紅的桃花下,她看見了蚩尤,氣宇軒昂,傲然立於桃花樹下,他在等著她!

  她分不清身在何處,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只是恍恍惚惚地無限歡喜,好似回到了他們第一次相逢於桃花樹下時,又是一年的跳花節了嗎?他們終於可以長相廝守了嗎?

  蚩尤微笑地看著她,向她伸出了手,她也笑著朝蚩尤走去。她不記得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覺得好像跋涉了千山萬水,疲憊不堪。身體很痛,心很痛,只想靠在蚩尤懷裡,好好睡一覺。

  她笑著向蚩尤伸出了手,想握住他的手,抓住這一次的幸福。

  可是,她驚恐地看見,蚩尤腳下的大地gān裂。蚩尤的肌膚被灼傷,蚩尤的手變得焦黑,猶如枯骨。

  “阿珩,沒有關係,過來!”蚩尤依舊伸著手,微笑著向她走來。

  她恐懼地後退,是她!竟然是自己!她究竟變成了什麼?

  她驚慌地摸自己,卻發現頭上一根髮絲都沒有,肌膚焦黑gān裂,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肌膚,她已經變成了世間最醜陋的怪物。

  她抱著頭,縮著身子,往後退。哀哀哭泣,眼淚卻連眼眶都流不出,就已經gān涸,她已經連哭泣的能力都失去了。

  “阿珩,還記得嗎?我對你說過,你若是魔,我就陪你同墜魔道!”

  蚩尤努力地想靠近阿珩,她卻哭泣著後退躲避。

  蚩尤悲傷地叫:“阿珩,不要躲我,我不怕你。”

  可是我怕,怕我這個醜陋的怪物讓你灰飛煙滅,阿珩一邊無限眷戀地看著蚩尤,一邊無限悲傷地往後退。

  蚩尤看到阿珩痛苦的樣子,心痛得猶如被千刀萬剮。

  明明彼此深愛,卻連靠近都不能,這世間還有比這更殘酷的事嗎?

  明亮的陽光灑入桃林,照得片片桃花美得妖艷剔透,可是。在太陽的映照下,阿珩體內摧毀一切的力量越來越qiáng大,阿珩最後殘存的神識也開始消失。

  漸漸地,她什麼都不記得,忘記了軒轅。忘記了神農,忘記了自己,忘記了蚩尤。忘記了一切,只牢牢記住了最後一瞬的意念,她要躲避這個桃花樹下的男人,不要把他燒成了粉末。

  阿珩衝著蚩尤擺手,示意他不要靠近,嘴裡啊啊嗚嗚地號叫,卻一句話都不會說了。

  蚩尤依舊快步向她走來,阿珩為了躲開他,猛地轉身,向著遠方跑去。

  “阿珩!”蚩尤快步追去。

  兩道人影一前一後,一股灼燙,一股冰涼,風一般刮過曠野,消失不見。

  隨著阿珩的離去,空氣中的熾熱雖然沒有消失,但已不再升高,軒轅和神農的軍隊都鬆了口氣。

  風伯和雨師下令撤兵,應龍見狀,只是看著,沒有進攻的打算。剛剛經歷了毀天滅地的死劫,士兵們心驚膽顫,大將全部受傷,也實在沒有能力再追擊神農。

  突然,激昂的衝鋒號角響起。軒轅和神農都震驚地抬頭,看向號角聲傳來的方向。

  煙塵滾滾,鐵騎隆隆,上萬人的軍隊出現在遠處。當先一人駕馭著五彩重明鳥,一身huáng金鎧甲,散發著萬道金光。

  雨師驚駭地說:“不是說huáng帝重傷嗎?他怎麼可能還能上戰場?不是說為了保家衛國,軒轅的全部軍力都jiāo給軒轅王姬了嗎?怎麼還有一支軍隊?”

  huáng金鎧甲,率領著千軍萬馬奔馳而來,耀眼的光芒she入了每個戰士的眼睛。

  軒轅族的士兵,興奮地叫著:“軒轅huáng帝!”

  神農族的士兵,恐懼地叫著:“軒轅huáng帝!”

  huáng帝的聲音,威嚴溫和地響徹天地:“軒轅的兒郎們,最後一次大戰,打完這一仗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了!回家了!回家了……

  充滿靈力的聲音綿延不絕地在曠野回dàng,比任何號角都更鼓舞人心,比任何壯語都激勵士氣。

  疲憊的軒轅士兵激發起了鬥志,為了母親,為了妻子,為了女兒,為了回家……他們每一個都爆發出了全部力量,跟著huáng帝衝殺向神農。曾經聞名大荒、驍勇彪悍的軒轅鐵騎,雄風再現。

  士兵死傷大半,雨師、風伯、魑、魅、魍、魎都已經重傷在身,根本難以抵擋huáng帝籌謀良久的伏擊,他們都知道此仗必敗。

  風伯脫下披風,對雨師呵罵道:“你這個高辛的臥底趕緊滾回高辛,去找你的主子少昊。”

  雨師卻和風伯並肩迎向huáng帝,大吼著說:“等打勝了這一仗,你求老子留,老子都不留。”

  風伯眼中隱有淚光,魑魅魍魎笑笑嚷嚷地說:“等打勝了,我們倒要去看看風流公子諾奈的溫柔府邸,聽說高辛的女人很是嬌滴滴。”

  “殺——”“殺——”嘶吼聲中,兩邊的軍隊jiāo戰在一起。

  刀光劍影,血ròu橫飛,與其說這是一場戰爭,不如說這是一場屠殺。

  神農族士兵一個個倒下,一個個死亡。

  魑、魅、魍、魎倒在了血泊中。

  風伯被huáng帝的金槍刺中,渾身鮮血,從高空摔下。像秋天的枯葉一般,飄飄dàngdàng地墜向大地,他卻面帶微笑,那是他最後的風中之舞,他依舊像風一般無畏不羈。

  於是被象罔的百杆竹筷she中,鮮血一股股飛濺而出,他身子搖搖晃晃。卻半晌都不倒,手哆哆嗦嗦地抬起,象罔嚇得往後急退,又扔出一根竹筷,she向雨師的咽喉。

  少昊身影急閃,擋開象罔的竹筷,救下諾奈,抱著他逃離了戰場。

  “你的任務已經完成,我早就讓你離開,為什麼不撤離?我這就帶你回高辛。”

  諾奈好像什麼都沒聽到,只是伸著顫顫巍巍的手,想要做什麼。

  少昊查探過他的傷勢後,發現他全身經脈俱斷,已經來不及施救,悲痛地問:“諾奈,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要我幫你做嗎?”

  諾奈聽而不聞,眼睛一直看著天空,天空高原遼闊,湛藍澄淨。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五彩斑斕的蛾子,三三兩兩,在藍天下掠過,猶如一朵朵盛開的鮮花,飄舞在空中。

  他抬起的手,努力了好幾次,終於顫顫巍巍地揭下了自己的面具,將面具扔到一旁,把自己丑陋猙獰的臉bào露在陽光下。

  十幾年間,好幾次,雲桑從他身邊走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悲傷與憤怒jiāo雜,似乎在問他:“你是誰?你是許諾過保護我的諾奈,還是來禍亂神農的雨師赤松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只能躲藏在黑暗的面具下,避開她的雙眸。如今,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訴她,他的心沒有變!他不需要戴著面具,見她!

  諾奈的手哆哆嗦嗦地伸向藍天,一隻只彩蛾圍聚而來,越聚越多,白色的、紅色的、藍色的、huáng色的……猶如chūn臨大地,一朵朵美麗的花朵盛開在他身周,還有幾隻美麗的蛾子竟然飛落到了他的指尖,諾奈無限溫柔,又無限繾綣地凝視著蛾子。

  仍然記得,幾百年前,凹晶池畔初相逢,她無拘無束的笑靨攪動了一池chūn水,也驚動了他的心;凸碧山上,她芳姿俏立,慧心獨具。令他驚艷傾慕,甚至隱隱的痛心,知音難遇,可她竟然已經是少昊的未婚妻。

  世人的唾罵,戰場上的血腥,多少個寂寞痛苦的夜晚,支撐著他的唯一力量就是雲桑凹晶池畔的笑聲,凸碧山上的倩影。

  他是多麼想看到她,多麼想再看她一笑,可是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他都躲在面具後,不敢看她一眼。

  雲桑,我現在能看你了,只想再看你一眼!最後一眼!

  可是,我知道不可能了,你現在一定還在軒轅山,那個名滿天下的軒轅青陽是個好男兒,只希望他以後能好好待你。

  雲桑,我不能再為你建水凹石凸的一個家了,又失信於你了。我此生給你許過的諾言,似乎都沒做到,可是,那個和你相逢在凹晶池畔、凸碧山下的男子並沒有辜負你。

  一隻只蛾子飛向諾奈,停留在他的手上、胸上、頰旁,翅膀急促地扇動,似乎在傳遞著什麼。可是,諾奈看不懂,他只能無限溫柔,又無限繾綣地凝視著它們。

  最終,他滿懷遺憾,緩緩吐出最後一口氣息。手猛地墜下,雙眸失去了神采,卻依舊凝視著那些美麗的蛾子。

  成千上萬隻彩蛾,縈繞著諾奈,翩躚飛舞,猶如chūn離大地,落花漫天。

  宣山頂上。

  自從戰爭開始,雲桑就qiáng撐著,爬到桑樹上,凝望著東方。四周全是各種顏色的蛾子,一團團、一層層猶如彩色的錦緞,鋪天蓋地,遮雲蔽日。

  雲桑在等候。

  等著戰役的可能勝利,和諾奈的死亡。如果神農戰勝,作為高辛的臥底,他應該會作亂。她已經下令給蚩尤,殺了他。

  等著戰役的可能失敗,和諾奈的活著。如果神農失敗,他的任務完成,應該會離去。

  不管何種結果,她都已經決定了自己的命運。戰役失敗,神農國亡,她作為長王姬,無顏苟活,只能以身殉國;戰役勝利,諾奈被殺,她作為親口下令殺他的人,也不可能獨活,她要追隨他而去。

  可是,她從來沒想到,她等來的消息是:神農失敗,諾奈死亡。

  諾奈,你為什麼不離開?你的任務不是完成了嗎?為什麼不回高辛?

  隔著千里,與諾奈最後凝視著蛾子的溫柔、繾綣的雙眸對視,雲桑明白了諾奈想要告訴她的一切,可是諾奈卻無法聽到她想要告訴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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