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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羽壓著聲音,惱火地說:“程致遠,你到底在玩什麼?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怎麼回事?”幸虧陸勵成知道沈侯的身份,要不然婚禮真要變成笑話。

  程致遠說:“我不要求你記住她的名字,但下次請用程太太稱呼她。”

  陸勵成徐徐吐出一口煙,對喬羽說,“作為朋友,只需知道程先生很在乎程太太就足夠了。”

  喬羽的火氣淡了,拿了杯酒,喝起酒來。

  顏曉晨躺在chuáng上,卻一直睡不著。

  她不明白沈侯是什麼意思,難道真像劉欣暉說的一樣,就是來給她和程致遠添堵的?還有他和吳倩倩是怎麼回事?只是做戲,還是真的……在一起了?

  顏曉晨告訴自己,不管怎麼樣,都和她沒有關係,但白天的一幕幕就像放電影一樣,總是浮現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顏曉晨聽到關門的聲音,知道程致遠回來了。這間總統套房總共有四個臥室,在程致遠的堅持下,顏曉晨睡的是主臥,程致遠睡在另一間小臥室。

  過了一會兒,程致遠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門,她裝睡沒有應答,門被輕輕地推開了。她聽到衣帽間裡傳來窸窸窣窣聲,知道他是在拿衣服。為了不讓父母懷疑,他的個人物品都放在主臥。

  他取好衣服,關上了衣帽間的門,卻沒有離開,而是坐在了沙發上。

  黑暗中,他好像累了,一動不動地坐著,顏曉晨不敢動,卻又實在摸不著頭腦他想做什麼,睜開眼睛悄悄觀察著他,看不到他的表qíng,只能看到一個黑黢黢的影子,像是個塑像一般,凝固在那裡。但是,這個連眉眼都沒有的影子卻讓顏曉晨清晰地感覺到悲傷、渴望、壓抑、痛苦的qiáng烈qíng緒,是一個和白日的程致遠截然不同的程致遠。白天的他,笑意不斷,體貼周到,讓人如沐chūn風,自信從容得就好像什麼都掌握在他手裡,可此刻黑暗中的他,卻顯得那麼無助悲傷,就好像他的身體變成了戰場,同時在被希望和絕望兩種最極端的qíng緒絞殺。

  顏曉晨屏息靜氣,不敢發出一聲,她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程致遠,他絕不會願意讓外人看到的程致遠。雖然這一刻,她十分希望,自己能對他說點什麼,就像很多次她在希望和絕望的戰場上苦苦掙扎時,他給她的安慰和幫助一般,但她知道,現在的程致遠只接受黑夜的陪伴。

  顏曉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總覺得程致遠能輕而易舉地理解她,因為他和她根本就是同一類人,都是身體內有一個戰場的人。是不是這就是他願意幫助她的原因?沒有人會不憐憫自己。他的絕望是什麼,希望又是什麼?他給了她一條出路,誰能給他一條出路呢?

  良久後,程致遠輕輕地吁了口氣,站了起來,他看著chuáng上沉沉而睡的身影,喃喃說:“曉晨,晚安!”他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就好像他剛才在黑暗裡坐了那麼久,只是為了說一聲“晚安”。

  等門徹底關攏後,顏曉晨低聲說:“晚安。”

  顏曉晨睡醒時,已經快十二點。

  她看清楚時間的那一刻,鬱悶地敲了自己頭兩下,迅速起身。

  程致遠坐在吧檯前,正對著筆記本電腦工作,看到顏曉晨像小旋風般急匆匆地衝進廚房,笑起來,“你著急什麼?”

  顏曉晨聽到他的聲音,所有動作瞬間凝固,這麼平靜愉悅的聲音,和昨夜的那個身影完全無法聯繫到一起。她的身體靜止了一瞬,才恢復如常,端著一杯水走出廚房,懊惱地說:“已經十二點了,我本來打算去送欣暉和魏彤,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你不用著急了,她們已經都走了。”

  顏曉晨癱坐在沙發上,“你應該叫我的。”

  “魏彤和劉欣暉不會計較這些,我送她們兩個下的樓,考慮到我們倆的法律關係,我也算代表你了。”程致遠熱了杯牛奶,遞給顏曉晨,“中飯想吃什麼?”

  “爸媽他們想吃什麼?”

  “所有人都走了,你媽媽也被我爸媽帶走了,我爸媽要去普陀山燒香,你媽很有興趣,他們就熱qíng邀請你媽媽一塊兒去了。”

  程致遠的爸爸睿智穩重,媽媽溫和善良,把媽媽jiāo給他們完全可以放心,而且程致遠的媽媽是虔誠的佛教徒,顏媽媽很能聽得進去她說話。顏曉晨對虛無縹緲的佛祖不相信,也不質疑,但她不反對媽媽去了解和相信,從某個角度來說,信仰像是心靈的藥劑,如果佛祖能替代麻將和菸酒,她樂見其成。

  顏曉晨一邊喝著牛奶,一邊瞅著程致遠發呆。程致遠被看得莫名其妙,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笑問:“我好像沒有扣錯扣子,哪裡有問題嗎?”“你說,你是不是上輩子欠了我的?要不然明明是兩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你卻對我這麼好,不但對我好,還對我媽媽也好。如果不這麼解釋,我自己都沒有辦法相信,為什麼是我,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對我好?”程致遠笑笑,淡淡說:“也許是我這輩子欠了你的。”

  顏曉晨做了個鬼臉,好像在開玩笑,實際卻話裡有話地說:“雖然我們的婚姻只是形式,但我也會盡力對你好,孝順你的爸媽。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如果你遇到什麼問題或者麻煩,我會盡百分之百的努力幫你。我能力有限,也許不能真幫到你什麼,但至少可以聽你說說話,陪你聊聊天的。”

  程致遠盯著顏曉晨,唇畔的笑意有點僵,總是優雅完美的面具有了裂痕,就好似有什麼東西即將掙脫掩飾、破繭而出。顏曉晨有點心虛,怕他察覺她昨晚偷窺他,忙gān笑幾聲,嬉皮笑臉地說:“不過,我最希望的還是你早日碰到那個能讓你心如鹿撞、亂了方寸的人,我會很開心地和你離婚……哈哈……我們不見得有個快樂的婚禮,卻一定會有個快樂的離婚。”程致遠的面具恢復,他笑著說:“不管你想什麼,反正我很享受我們的婚禮,我很快樂。”

  顏曉晨聳聳肩,不予置評。如果她沒有看到昨夜的他,不見得能理解他的話,但現在,顏曉晨覺得他就是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他們都很善於自我欺騙。對有些人而言,生命是五彩繽紛的花園,一切的美好,猶如花園中長著花一般天經地義;可對他們而言,生命只是一個人在漆黑時光中的荒蕪旅途,但他們必須告訴自己,堅持住,只要堅持,也許總有一段旅途,會看到星辰璀璨,也許在時光盡頭,總會有個人等著他們。

  程致遠把菜單放到顏曉晨面前,“想吃什麼?”

  顏曉晨把菜單推回給他,“你點吧,我沒有忌口,什麼都愛吃。”

  程致遠拿起電話,一邊翻看菜單,一邊點好了他們的午餐。

  放下電話,程致遠說:“我們有一周的婚假,想過去哪裡玩嗎?”

  顏曉晨搖搖頭,“沒有,你呢?”

  “我想去山裡住幾天,不過沒什麼娛樂,你也許會覺得無聊。”

  顏曉晨說:“帶上一本唐詩作旅遊攻略,只要體力好,山里一點都不無聊!‘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坐看紅樹不知遠,行盡青溪不見人’‘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這些我都沒問題,不過‘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你就自己去吧,給我弄根魚竿,我去‘垂竿弄清風’。”

  程致遠被逗得大笑,第一次知道唐詩原來是教人如何遊玩的旅遊攻略。

  顏曉晨唇角含笑,侃侃而談,平時的老成穩重dàng然無存,十分活潑俏皮:“古詩詞裡不光有教人玩的,還有琳琅滿目的吃的、喝的呢!‘夜雨剪chūn韭,新炊間huáng粱’‘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山暖已無梅可折,江清獨有蟹堪持’‘桃花流水鱖魚肥’,真要照著這些吃吃喝喝玩玩下來,那就是驢友中的徐霞客,吃貨中的蘇東坡,隨隨便便混個微博大V,一個不小心就青史留名了。”

  程致遠不禁想,如果顏曉晨的爸爸沒有出事,她現在應該正在恣意揮霍著她的青chūn,而不是循規蹈矩、小心謹慎地應付生活。

  顏曉晨看程致遠一直不吭聲,笑說:“我是不是太囉唆了?你想去山裡住,就去吧!我沒問題。”

  程致遠說:“那就這麼定了,喬羽在雁dàng山有一套別墅,我們去住幾天。”

  顏曉晨和程致遠在山裡住了五天後,返回上海。

  這五天,他們過得很平淡寧靜。

  每天清晨,誰先起來誰就做一點簡單的早餐,等另一人起來,兩個人一起吃完早餐,休息一會兒,背上行囊,就去爬山。

  顏曉晨方向感不好,一出門就東西南北完全不分,程致遠負責看地圖、制定路線。兩人沿著前人修好的石路小徑,不疾不徐地走,沒有一定要到的地方,也沒有一定要看的景點,一切隨心所yù,只領略眼前的一切。有時候,能碰到美景,乍然出現的溪流瀑布,不知名的山鳥,正是杜鵑花開的季節,經常能看到一大片杜鵑怒放在山崖;有時候,除了曲折的小路,再無其他,但對城市人而言,只這山裡的空氣已經足夠美好。

  山裡有不少裝修jīng致的飯莊,程致遠和顏曉晨也去吃過,但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是自給自足。顏曉晨是窮人家的孩子,家務活做得很順溜,江南的家常小菜都會燒,雖然廚藝不那麼出類拔萃,但架不住山裡的食材好,筍是清晨剛挖的,蔬菜是喬羽家的親戚種的,魚更不用說,是顏曉晨和程致遠自己去釣的,只要烹飪手法不出錯,隨便放點鹽調味,已經很鮮美。

  程致遠獨自一人在海外生活多年,雖不能說廚藝多麼好,但有幾道私房菜非常拿得出手,平時工作忙,沒時間也沒心qíng下廚,現在,正好可以把做飯當成一種藝術,靜下心來慢慢做。一道西式橘汁烤鴨讓顏曉晨讚不絕口。

  湯足飯飽後,兩人常常坐在廊下看山景,顏曉晨一杯熱牛奶,程致遠端一杯紅酒,山裡的月亮顯得特別大,給人一種錯覺,似乎一伸手,就能夠到。兩人都不看電視、不用電腦、不上網,剛過九點就會各自回房,上chuáng睡覺。因為睡得早,一般早上五六點就會自然醒,可以欣賞著山間的晨曦,呼吸著略帶清冷的新鮮空氣,開始新的一天。

  五天的山間隱居生活一晃而過。

  婚禮前,顏曉晨一直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如何去過“婚姻生活”。

  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一顆心繫在對方身上,喜怒哀樂都與他休戚相關,肯定會恨不得朝朝暮暮相對,不管gān什麼,都會很有意思。可是她和程致遠,雖然還算關係相熟的朋友,但十天半月不見,她也絕對不會惦記,她實在沒辦法想像兩人如何同居一室、朝夕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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