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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小六對俊帝說:“我想立即去。”

  俊帝頷首同意,“讓顓頊陪你一起去,等你回來時,我就昭告天下,高辛的大王姬平安歸來。”

  小六點了下頭。

  阿獙對小六說:“我來帶你,烈陽帶顓頊。”

  小六對阿獙說:“那麻煩你了。”小六坐到阿獙背上。

  烈陽的身軀變大,顓頊先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禮,“有勞了。”才躍到烈陽的背上。

  阿獙和烈陽騰空而起,向著玉山的方向飛去。

  到玉山時,小六十分緊張,可當她落下,看到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的一切,不禁笑起來,所有的緊張都煙消雲散。大荒的民謠說:一山遺世獨立,二國虛無縹緲……玉山的確遺世獨立,時光在玉山好像靜止。桃林千里,連綿不絕,朝映流金晨光,晚浴流彩霞光,絢爛無比的景致,卻年年日日都一模一樣,連每日的溫度都幾千年、幾萬年不會變。

  從掩映在桃花林中的長廊走過,因為王母不喜喧譁,侍女本就不多,而看到她的侍女表qíng沒有絲毫異樣,欠身行禮,安靜地讓開。一路行來,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再不聞其他聲音。

  小六忍不住想製造聲音,她對顓頊說:“哥哥,看到了嗎?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依舊會逃。我寧願顛沛流離,也不喜歡這種死亡一樣的安逸。”

  顓頊低聲道:“別亂說話。”

  王母站在瑤池畔,身後是千里桃林,身前是萬頃碧波。

  她轉身,看向顓頊和小六,蒼老的容顏,死寂的眼神,讓整座玉山都枯槁。

  顓頊和小六走到她身前,小六心中一酸,跪下,顓頊也隨著她跪倒。

  王母冷冷地說:“起來吧。”

  小六和顓頊磕了個頭後才站起來。

  王母拉起小六的胳膊,握著她的脈門,檢查她的身體。一瞬後,王母放開小六,淡淡地道:“只要你留在玉山,我也許有辦法能幫你重新修煉回高深的靈力。我的壽命只剩一兩百年了,如果你願意,可以做下一任的王母,執掌玉山。”

  也許執掌玉山是大荒中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可小六太清楚玉山禁錮住的是什麼了,她毫不猶豫地說:“我寧願像現在這樣,知道明天的生活,卻不知道明年的生活,不會太刺激,也不會太無聊。”

  王母只是點了下頭,表示聽到了,她的表qíng沒有任何變化,就好似時間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讓她動容。王母指間長出一根桃枝,她用桃枝輕輕點了小六的額頭一下,小六的額頭中間浮現出一朵桃花形狀的緋紅胎記。

  小六問:“駐顏花是玉山的神器,為什麼您不能幫我取出它呢?”

  王母淡漠地說:“這世間我做不到的事qíng很多。”

  小六問:“究竟是誰把玉山的神器封進了我的體內?難道不是你嗎?”

  王母冷漠地說:“誰封印的並不重要,你只需知道現在我能幫你。你雖然體制特異,可如今靈力低微,勢必將來容顏衰老得比別的神族女子快,駐顏花留在你體內對你不會有壞處。”

  小六問:“我什麼時候能恢復真容?”

  王母說:“脫掉衣服,跳進瑤池。”

  小六看了一眼顓頊,顓頊向王母行李告退,背朝瑤池,走向桃林。阿獙和烈陽雖然是shòu身鳥體,也背朝著瑤池,躲進了瑤池。

  小六解開衣衫,褪去所有的衣物,赤luǒ著跳進瑤池,好似迎接新生。

  王母口念法訣、手結法印,瑤池內碧波翻湧,千里桃林都在簌簌而顫,一片片桃葉、一朵朵桃花飛舞在半空,織結在一起,像一條碩大無比的被子,覆蓋向瑤池,遮蓋住了萬頃碧波。

  漸漸地,被子在收攏,桃花桃葉好似被水擠壓著往一起凝聚,慢慢地,本來鋪天蓋地的桃花和桃葉變得越來越小,直到最後變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翻湧的碧波漸漸地平息,瑤池上浮著一朵和蓮台差不多大的桃花,幾片翠綠的桃葉托著它,襯得它嬌艷yù滴。王母遙遙點了一下,桃花徐徐綻放,一個赤luǒ身體的少女如嬰兒一般蜷縮著身子,昏睡在花蕊中間。烏黑的髮絲披垂在身上,襯得肌膚比桃花蕊更嬌嫩。

  王母叫道:“小夭,醒來了。”

  小夭緩緩睜開眼睛,慢慢地坐直身子,她低頭看向自己,這就是我嗎?她摸自己的臉,這就是我嗎?小夭遲疑著探頭,想就著水波看看自己,可漣漪輕dàng,只看見水下的五色魚游來游去,看不清自己。

  王母揮了揮手,一套綠色的衣衫飛落在桃花上,“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白色和綠色。”

  小夭心懷激dàng,說不出話,只是點了下頭。

  一百多年未穿過女裝,小夭只覺得自己笨拙無比,好半晌才穿好衣衫,她系好蝴蝶絲絛,站在桃花上,不太確信地看著王母,王母微微點了下頭。

  小夭想開口叫顓頊出來,可又緊張地發不出聲音,忽又想起自己的頭髮沒有綰束,忙匆匆用手指順了順,找不到髮簪,她也早忘記如何梳理女子髮髻,只能讓頭髮自然地披垂在身後。

  王母說:“你們出來吧。”

  小夭深吸了口氣,既緊張又期待,手腳在輕顫。

  顓頊慢慢地從桃林內走出來,本來他壓根兒不在意,反正不管小夭長什麼模樣,都是他的小夭。可也許在桃林里等待的時間久了,他也變得很緊張,低垂著眼眸,不敢去看。一邊走路,一邊腦子裡胡思亂想著不知道小夭會長得像姑姑還是像師父,直到快到岸邊了,他才抬眸看去——

  翠巒疊嶂,煙波浩渺,一朵碩大的桃花盛開在萬頃碧波上,桃花中站著一個裊裊婷婷的綠衣少女,猶如一株碧桃栽種在青山綠水間,盡得天地之jīng華。滿頭青絲像瀑布般垂落,額中有一朵小小的緋紅桃花,雙眸如驚懼的小鹿般,閃爍躲避,不敢直視人的雙眼。她清新得好似桃花瓣上的晨露凝結而成。

  這就是我的小夭!顓頊只覺得心中chūn雨淅淅瀝瀝地飄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夭看顓頊不說話,心中黯然,很快又釋然了,再難看也是真實的我!她對顓頊伸出手,“哥哥,幫我!”

  顓頊如夢初醒,忙暗用靈力,桃花飄向岸邊,小夭迎著他而來,三千青絲飛揚,眉眼盈盈而笑,顓頊也伸出了手,小夭扶著他的手,借力躍上了岸。

  小夭對王母行禮,“謝謝王母,賜還我真容。”

  王母淡淡說:“現在封在你體內的駐顏花只有駐顏之效,再無變幻之力。也許將來再有機緣,它才能恢復。”

  小夭笑道:“我這輩子已經變幻夠了,不想再變幻。”

  王母說道:“我受你母親之託照看你,雖未盡到責任,你也長大成人,你可以離開玉山了。阿獙和烈陽若願意隨你離開,也可以一起離開。若不願,可以留在玉山。”

  王母說完,就轉身離去,消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桃林中。

  小夭走到阿獙和烈陽面前,輕聲問道:“我讓你們失望了嗎?”

  阿獙沒說話,烈陽說道:“我以為你會長得像阿珩。”

  小夭道:“我卻不希望長得像娘。”

  烈陽仔細地看著小夭,心內輕嘆。小夭長得不像阿珩,一雙眼睛卻很像那個魔頭,乍一看明淨清澈得好似初生的嬰兒,可瞧仔細了,靈動狡黠下卻透著冷意。

  小夭說:“我知道你們是娘的朋友,我娘拜託了你們照顧我,可我已經長大了。不要再被承諾束縛,去做你們想做的事qíng吧。”

  阿獙凝視著小夭,抬起了爪子,小夭握住,眼中有淚光。在冀州之戰中,娘戰死,阿獙也是重傷,俊帝派人送它來玉山時,它昏迷不醒,看上去簡直像被炙烤過的狐狸gān。王母用十萬年的桃葉層層包裹住它,又把它浸泡在玉山最深處的玉髓里,五十年後,阿獙才醒來。小夭知道他們和母親的qíng義,更明白他們把她看作了母親生命的延續,可是,她不是母親,也絕不想做母親。

  阿獙說:“我和烈陽會留在玉山,雖然王母並不需要我們,但我們想陪她走完最後的生命。”阿獙搖了搖小夭的手,“小夭,不要因為任何人的言語迷失了自己,你娘是世間最好的人。”

  小夭只點點頭,什麼話都沒說,也許母親的確是個好人,可她不是好妻子,也不是好母親。

  小夭擁抱了一下阿獙:“我走了。”

  小夭看烈陽,沒膽子碰他,低聲說:“你們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

  烈陽盯著顓頊,顓頊立即說:“我會照顧妹妹的。”

  阿獙對小夭叮嚀:“如果有事……你知道哪裡能找到我們,對嗎?”

  小夭點點頭,“我知道。”

  小夭沿著長廊走了一段,突然回頭,揚聲說道:“如果王母……請立即通知我,我想送她最後一程,雖然她並不需要。”

  阿獙咧著狐狸嘴,笑道:“好。”

  小夭忍不住,快速地沖了回去,用力抱住阿獙,在它的狐狸臉上親了一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摸了烈陽的身子一下,才飛快地轉身,跑著消失在桃花掩映的長廊中。

  阿獙愉悅地凝望著桃林,烈陽抖了抖羽毛,好似很不樂意,碧綠的眼中卻溢出了笑意。

  王母的青鳥把顓頊和小夭送到玉山腳下,俊帝好似早已預料到阿獙和烈陽不會隨小夭離開,派了人在山下守候。

  顓頊和小夭乘坐雲輦返回五神山。顓頊一直看著小夭,小夭卻神飛天外,呆呆愣愣,不知道在想什麼。

  進了承恩宮,侍者直接領他們去朝暉殿,小夭到朝暉殿前才好像真正醒了,她一下停住腳步,“我要先看看自己。”

  顓頊拿出一個小包袱,“這是離開玉山前,侍女jiāo給我的東西,裡面除了你的藥丸藥粉外,還有一面小鏡子。”

  小夭拿出了鏡子,卻又用手捂著,對顓頊說:“我記得我小時候長得還蠻像父王的,我一直覺得就算女大十八變,就算沒有阿念好看,也不至於太差。”

  顓頊笑了笑說:“你自己看一下就知道了。”

  小夭緩緩地移開手,鏡中的女子十分陌生,只有額間的一點桃花胎記熟悉,小夭輕輕扯了扯嘴角,鏡子裡的人也扯了扯嘴角,小夭這才敢確認是自己。小夭收起了鏡子,對顓頊非常遺憾地說:“不算怪異,可一點都不像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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