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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球幻化的白鳥落下,對相柳鳴叫,相柳撫了它的頭一下,對小六說:“已經收到藥材,安全撤離了。”

  小六站起,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我送人回去,就此別過,山高水長,後會有期。如果無期,你也別惦記。”

  相柳淡笑,“我惦記的是你的血,不是你的人。”

  小六哈哈大笑,解開阿念腳上的妖牛筋,拽著阿念,在阿念的怒罵聲中揚長而去。

  小六邊走邊琢磨該怎麼應付軒。

  仔細地、從頭到尾地回憶了一遍從認識軒到現在的所有細節,他發現完全不了解這個人。

  這人戴著一張徹頭徹尾的面具,別人的面具能看出是面具,可他的面具就好像已經長在了身上,渾然一體、天衣無fèng。老木、屠戶高、麻子、串子都喜歡他,覺得和他很親近、能聊到一起去。chūn桃和桑甜兒也喜歡他,覺得他模樣俊俏,風趣大方。小六捫心自問,不得不承認,他也蠻喜歡軒,聰明圓滑,凡事給人留三分餘地。可實際上,軒的xing格、喜好、行事方式……小六完全看不出來。唯一知道的弱點大概就是很護短,不管妹妹做了什麼,都希望別人讓著他妹妹。寧可自己彎腰,也不讓妹妹道歉。

  小六越想越頹然,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到底經歷過什麼,才能有這麼變態的xing格?

  小六對阿念說:“我好象真的有點怕你表哥了。”

  阿念驕傲地撇嘴,“現在知道,晚了!”

  小六笑眯眯地盯著阿念,阿念覺得腳底下騰起了寒意,“你……你想gān什麼?”

  小六把阿念摁坐到地上,在身上東摸西抓,拿出一堆藥丸、藥粉,仔細挑選了一番,掐著阿念的嘴,把三個藥丸、一小包藥粉,灌進了阿念嘴裡。

  阿念不肯吃,小六一打一拍再一戳,阿念不得不吞了下去,“你、你、你給我餵的什麼?”

  小六笑眯眯地說:“毒藥。你身上戴著避毒的珠子,我不相信你內臟中也戴著避毒珠。”

  小六又拔下阿念頭上的簪子,蘸了點藥粉,在阿念的手腕上扎了兩下,阿念的眼淚滾了下來,她一輩子沒見過小六這樣無賴無恥的人。

  小六自言自語:“我不相信你血液里也會戴避毒珠子。”

  小六想了想,用簪子又蘸了點別的藥粉,居然去摸阿念的背,“保險起見,再下一種毒藥,你的靈力是水靈屬xing的冰系,對吧?這次我得找個刁鑽的xué位。”小六的手左掐掐、右捏捏,從阿念的肩頭一直摸到了腰。

  阿念畢竟是個少女,從沒有被男人這麼摸過,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覺。她哭泣著躲閃,“我會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小六不為所動,在阿念的背上找了幾個xué位,用簪子輕輕地扎了一下,並不很疼,可阿念只覺痛不yù生。如果可以,她真想不僅僅剁去小六的手,還要剝掉自己背上的皮。

  小六為阿念cha好簪子,整理好衣裙,“走吧,你表哥要我死,我就拉你一塊兒死。”

  阿念抽抽噎噎地哭泣,一動也不肯動。小六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難道你還想讓我在你胸上找xué位?”

  阿念哇的一聲,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跌跌撞撞地跟著小六走。

  小六聽著她的大哭聲,認真反思,我是不是真的太邪惡了?把小姑娘欺負成這樣。

  沒等他反思出結果,一群人飛縱而來,領頭的是軒。

  “表哥——”阿念一頭扎進了軒的懷中,號啕大哭。

  小六被一群蒙面人圍在了正中間。軒並不著急理小六,而是輕拍著阿念的背,柔聲安慰著阿念。

  阿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都漲得通紅。

  半晌後,阿念的哭聲才小了,抽抽搭搭地低聲回答著軒的問話,說到小六給她下毒時,軒問她小六究竟扎了她哪裡,阿念的哭聲又大了起來,不肯回答軒的問題。

  雖然阿念一句話沒說,可她的哭聲已經說明了一切。

  軒眼神鋒利,盯向小六,小六撫摸了一下手臂上的jī皮疙瘩,努力保持著一個很有風度的笑容。

  軒下令:“把他關好。留著他的命。”

  “是!”

  軒帶著阿念離開,蒙面人打暈小六,也帶著小六離開了。

  小六醒來時,發現自己置身於密室。

  沒有任何自然光,只石壁上點著兩盞油燈。小六估摸著在地下,很保密,也很隔聲,是個十分適合實施酷刑bī問的地方。

  兩個蒙面人走了進來,小六想叫,卻發不出聲音。

  高個子說:“主上說留著他的命。”

  矮個子說:“意思就是我們要好好招呼他,只要不死就行。”

  高個子說:“從哪裡開始?”

  矮個子說:“手吧,讓他不能再給人下毒。”

  兩人拿出了刑具,是一個長方形的石頭盒子,像個小棺材,蓋子像是枷鎖,可從中間打開,合攏後上面有兩個手腕粗細的圓dòng。

  高個子拿出一盒臭氣熏天的油膏,仔細地給小六的手上抹了薄薄一層油膏,把他的雙手放入石頭盒子裡。石頭小棺材的下面是一層油膩膩的黑土,被油膏的氣味刺激,剎那間鑽出了好多像蛆一樣的蟲子,向著小六的手奮力地蠕動過去。

  矮個子把蓋子左右合攏,嚴嚴實實地罩上。又拿出個木頭塞子,掐著小六的嘴巴,把塞子塞進嘴裡,用布條仔細封好。

  高個子說:“盒子裡養的是屍蛆,它們喜歡吃死人ròu。”

  矮個子說:“給你手上抹的油膏是提煉的屍油,讓它們明白你的手可以吃。”

  高個子說:“它們會一點點鑽進你的ròu里,一點點地吃掉你手上的ròu。”

  矮個子說:“它們的速度不會太快,恰好能讓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啃噬的感覺。”

  高個子說:“十指連心,啃骨噬ròu,萬痛鑽心,有人甚至會企圖用嘴咬斷自己的手腕,結束那種痛苦。”

  矮個子說:“所以,我們必須堵住你的嘴。”

  高個子說:“五日後,當蓋子打開,你會看到兩隻只剩下骨頭、gān淨得像白玉石一般的手。”

  矮個子說:“我們應該滅掉油燈。”

  高個子說:“很對,黑暗中,他的感覺會更清晰。而且黑暗會讓時間延長,痛苦也就加倍了。”

  矮個子說:“上次,我們這麼做時,那個人瘋掉了。”

  高個子說:“希望你不會瘋。”

  高個子和矮個子滅了油燈,提著燈籠走了出去。

  當最後的光消失時,雖然一團漆黑,小六依舊努力地睜大眼睛,因為他知道那兩人說得都很正確,唯一不讓自己發瘋的方法就是不能閉上眼睛。

  小六感覺到了指尖的痛楚,好似有蛆蟲鑽進身體,一點點啃噬著心尖。

  小六開始在心裡和自己說話,想起什麼就說什麼。痛苦的黑暗中,浮現在腦海中的畫面卻明媚絢爛。

  火紅的鳳凰花開滿枝頭,鞦韆架就搭在鳳凰樹下,她喜歡dàng鞦韆,哥哥喜歡練功。她總喜歡逗他,“哥哥,哥哥,我dàng得好高……”哥哥一動不動,好像什麼都聽不到,可當她真不小心跌下去時,哥哥總會及時接住她。

  碧綠的桑林里,她喜歡捉迷藏,藏在樹上,看著哥哥走來走去找她。等他不提防間,跳到他背上,哈哈大笑,耍賴不肯走,讓哥哥背著回去。娘看了嘆氣搖頭,外婆卻說,不和你小時候一樣嗎?

  依偎在外婆身邊,和哥哥用葉柄拔河,誰輸了就刮誰的鼻頭。她每次都會重重地刮哥哥,輪到自己輸了,卻輕聲哀求:“哥哥,輕點哦!”哥哥總是會惡狠狠地抬起手,落下時,卻變得輕柔。

  紅衣叔叔把斬斷的白狐狸尾巴送給她玩,哥哥也喜歡,她卻只允許他玩一小會兒。每次玩都要有jiāo換,哥哥必須去幫她偷冰葚子,有一次吃多了,拉肚子,被娘狠狠訓斥了一頓。她覺得委屈,和哥哥說:“你學會做冰葚子吧,學會了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要娘和外婆管!”哥哥答應了,也學會了,卻不肯給她做,只說:“等你將來長大了,吃了不肚子疼時再給你做。”

  外婆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娘整夜守著外婆,顧不上她和哥哥。他們說舅舅和舅娘死了,外婆也要死了。她害怕,晚上偷偷鑽進哥哥的被窩。她輕聲問:“什麼是死亡?”哥哥回答:“死亡就是再也見不到了。”“也不能說話了?”“不能。”“就像你再也見不到你爹娘了?”“嗯。”“外婆是要死了嗎?”哥哥緊緊地抱著她,眼淚落在她的臉上,她用力回抱著他,“我永遠不死,我會永遠和你說話。”

  所有人都說哥哥堅qiáng,連外爺也認為哥哥從不哭泣。可她知道哥哥會哭的,但她從沒告訴娘,她常常在深夜偷偷鑽進哥哥的被窩,陪著他,即使第二天早晨,娘訓她,說她這麼大了,還不敢一個人睡,要去纏著哥哥,打擾哥哥休息。她什麼都不說,只撅嘴聽著,到了晚上,依舊會溜去找哥哥。

  白日裡,哥哥堅qiáng穩重勤奮好學,可只有她知道,哥哥夜半驚醒時,會蜷縮在被子裡,身子打戰,她知道他又看到娘親用匕首自盡的場面了。她總會像抱著自己的木偶娃娃一樣抱住哥哥,輕輕地拍他,低聲哼唱著娘和舅娘哼唱的歌謠,哥哥的眼淚會無聲地滑下,有一次她還嘗了哥哥的眼淚,又咸又苦。

  有一次哥哥又做了噩夢,卻qiáng忍著不肯落淚,她擁著他著急地說:“哥哥,你哭啊!你快點哭啊!”哥哥問她:“他們都讓我不要哭,你為什麼總要我哭?你知不知道我不應該哭?”她抽著鼻子說:“我才不管他們說的應該不應該,我只知道你心裡苦,淚水能讓心裡的苦流出來,苦流出來了心才會慢慢好起來。”

  她去玉山前的那一夜,哥哥主動要求和她一起睡。她睡得迷迷糊糊時,感覺到哥哥在抱她,她的臉上有淚珠滑落,她以為他又做噩夢了,反手拍著他,“不怕,不怕,我陪著你。”哥哥卻一遍遍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了,我會很快長大的,我一定會保護你和姑姑,一定會去接你……”

  漆黑的黑暗,不知道時間的流逝,小六隻是在心裡絮絮叨叨地和自己說話,幾次都痛得忘記了說了什麼,可每一次,他又憑著恐怖的堅韌,繼續和自己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六隻記得他都開始和自己嘮叨烤魚的方法,總結出三十九種方法,共計一百二十七種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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