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兩人說話的聲音突然消失,我手中的水聲成了大漠中唯一的聲音,夜色被突顯得令人尷尬的寂靜。

  霍去病用腳來撓我的腳心,我怕癢,忙著躲,他卻腳法靈活,我怎麼躲都沒有躲開,幾次jiāo鋒後,尷尬在不知不覺中被驅走。我笑道:“你再欺負我,我可要反擊了。”話說著,已經掬起一捧水,潑到他臉上。

  他用手點點我,嘴角一勾,笑得一臉邪氣,腳上用力,猛地一打水,“嘩啦”一聲,我和他都全身濕透。

  我嚷道:“全身都濕了,怎麼回去?會沾滿沙子的。”

  他笑著跳進了泉水中:“既然濕都濕了,索xing就不回去了,我們就在這裡過夜,待明日太陽出來,把衣服曬gān後再回去。”他一面脫下外袍,順手扔到岸邊,一面還對我擠了下眼睛。

  我氣結,指著他:“你早有預謀。”

  他嬉笑著來拉我:“這麼好的地方,不好好利用下,豈不可惜?”

  我板著臉,不肯順他的意跳入水中,他卻毫不在乎地滿面笑意,一手拉著我,一手去撓我的腳板心,我躲了一會兒,躲不開,實在禁不住他鬧,無可奈何地順著他的力道跳下了水。

  他拖著我向泉中央游去,我忽地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納悶地停下,側耳細聽。

  的確是笛音,從很遠處飄來,聲音漸漸變大,似乎chuī笛的人正在急速向月牙泉行來。不一會兒,霍去病也聽到了聲音,他氣惱地嘀咕道:“西域也出瘋子,還是深夜不好好在家中睡覺,卻在大漠中瞎逛chuī笛的瘋子。”

  我笑道:“大漢和匈奴犯了案的人,或者不願意受律法束縛的狂傲之人,往往都雲集到西域,此處國家多,勢力彼此牽扯,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有幾個瘋子很正常。”

  我游向岸邊,霍去病心不甘、qíng不願地隨在我身後。

  笛音一變,從歡喜變成了哀傷,仿若一個沉浸在往日喜悅記憶中的人忽然發現原來一切都已過去,驀然從喜到哀,一點兒過渡都無。

  我心裡驚嘆此人chuī笛技藝之高,也被他笛音中的傷心觸動,不禁極目向笛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輪皓月當空而照,一匹雪白的駱駝正奔跑在漠漠銀沙上,蹄落不生塵,迅疾可比千里馬,竟像和汗血寶馬齊名的天山雪駝。

  一個身穿月白衣袍的人騎在駱駝上,橫笛而奏,烏黑的頭髮張揚在風中,寬大的衣袍隨風獵獵而舞。如此張揚的姿態,在此人身上卻依舊透著文雅溫和。

  皎潔的月色流轉在他的周身,卻驅不走縈繞在他身上的孤寂傷心。他的笛音把整個大漠都帶入了哀傷中。

  霍去病笑贊:“玉兒,他根本沒有驅策駱駝,而是任由駱駝亂跑,和老子那傢伙騎青驢的態度倒很像,走到哪裡是哪裡,不過老子只是在關內轉悠,他卻好氣魄,把沙漠當自己家院子一樣隨意而行。”

  隨著身影越來越近,我本就疑心漸起,此時心中一震,再不敢多看,匆匆扭頭,急yù上岸。

  不一會兒,霍去病也認出來人,原本唇邊的笑意消失,沉默地隨在我身後游向岸邊。

  駱駝停在月牙泉邊,九爺握著笛子默默看著泉水和沙山,一臉寂寥,一身清冷。圓月映照下,只有他和泉水中的倒影彼此相伴。

  他抬頭看向沙山,似乎想起什麼,忽地一笑,可笑過之後,卻是更深的失落。

  我隱在沙山的yīn影中,身子一半猶浸在水中,再走兩步就是岸邊,卻一動不敢動。霍去病也靜靜地立在我身側,寂靜中只聽到怦怦的急亂心跳,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我的。

  駱駝噴了噴鼻子,從地上叼起一件衣袍,衝著我們藏匿的方向叫起來,九爺的手中迅速出現一個小弩弓,對著我們,含笑道:“不知是何方君子高人?”

  我仍然不想面對,霍去病卻再難忍耐,笑著走了出去:“孟兄,我們夫婦二人本就是尋你而來,不想卻夜半相逢。”

  我也只能隨在去病身後,默默走出。

  九爺看到霍去病半luǒ的上身,臉色發白,一時怔怔,忘記移開弩弓。在我身上匆匆一瞥,立即轉開視線,低頭從掛在駱駝上的袋子裡抽了件袍子遞給霍去病。

  霍去病剛說了聲”不用”,又立即反應過來,袍子不是給他的。他扭頭看向躲在他身後的我。我的衣服因為泡過水,此時全貼在身上。

  霍去病幾分無奈地接過衣袍:“多謝。”轉身給我披在身上。

  九爺緩緩收起弩弓,唇邊帶出一絲苦笑:“上一次,我也是用這把弓,在這個地方指著你。”

  霍去病側頭看向我,我攏著身上的衣袍,低頭看著地面一聲不吭。

  三人之間怪異地安靜,我急yù打破我們之間的沉默,匆匆道:“九爺,我們是來看……孩子的。”孩子已經一歲多,我們卻連名字都沒有起。

  九爺眼中帶了暖意,笑道:“未經你們許可,我就給他起了個小名,單字逸,我們都叫他逸兒。”

  霍去病道:“逸,既可解為隱伏遁跡,也可解為卓越超拔,這個名字很好,大名也做得,以後他就叫霍逸了。”

  大恩難言謝,霍去病雖一直沒有說過謝,可他特意用九爺起的名字給兒子做名,不管是我們,還是兒子,都要終生不忘,對九爺的感謝之心卻盡表。

  九爺看向我,好似對霍去病的意見根本沒有聽到,只是問我的意思,我道:“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他淡淡一笑,未再對名字多言:“我已命人把逸兒從天山接來,你們要去見他嗎?”

  霍去病和我相視一眼,都心神激動,他沉吟了一瞬:“來回一趟,要明日太陽落山前才能趕回,時間耽擱太久,我怕有意外。玉兒,你再忍耐一下,如果別的事qíng耽擱就耽擱了,可此事我不想出一點兒差錯。”

  近在咫尺,卻不得相見,我qiáng笑著點了下頭:“我明白,一年都忍了,這幾日難道還不能忍?”

  霍去病和九爺jiāo換了一個眼神,定聲道:“玉兒,我向你保證,你馬上就可以和逸兒團圓。”

  九爺淡淡笑著,眼中的落寞卻漸重,視線從我臉上一掠而過,驅策駱駝轉身離去:“那我等你的消息。”

  霍去病揚聲問:“我們到哈密後如何尋你?”

  天山雪駝迅疾如風,轉瞬間九爺的身影已去遠,聲音遙遙傳來:“玉兒一進城自會找到我。”

  霍去病瞟了我一眼,卻沒有多問。這兩人一見面,就若高手過招,傷人於無形,我小心翼翼地左躲右閃,卻還是一不小心就被劍氣波及。

  其實,我壓根不明白為什么九爺說我一進城就能找到他,所以也無從向霍去病解釋,只得苦笑著思索,想儘快轉開話題,卻真的讓我找到剛才沒有留心到的話語:“咦?你怎麼知道九爺落腳哈密?”

  霍去病一怔,眼睛看著別處道:“附近最大的城池就是哈密,所以我就猜他在哈密了。”

  “格爾木不也挺大的嗎?”

  “玉兒,你見了逸兒,最想gān什麼?”霍去病不答反問,用一個我幻想了無數次的話題把我的心神引開,我心中雖有疑惑,但覺得他不說自有他不說的理由,不願再深問,順著他的意思,回答著他的問題。

  第二十二章逍遙

  霍去病打起仗來義無反顧,對見逸兒的事qíng卻左思右想,唯恐有任何疏漏。每次我一問,他就細細分析各種潛在的危險。我覺得他太過謹慎,以至於有些杞人憂天,但考慮到他想見兒子的急迫心qíng不見得會比我少,遂克制著自己不再去問,靜靜等著他覺得準備好的一天。

  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衛伉出了意外。

  根據探子匯報,阿克塞附近有匈奴殘餘勢力出沒,霍去病卻不願多管。一則,他認為這些匈奴殘軍已經不能算作匈奴軍隊,他們都是戰爭中臨陣逃脫、違反了軍紀的人,因為怕受懲罰不敢回匈奴,只能淪為盜匪,以搶劫為生,而捉盜匪是當地官府的責任,是西域諸國自己的內政。二則,他不屑去捉幾個qiáng盜。

  可衛伉卻顯然不同意他的想法,為此還和霍去病起了爭執,軍中的下屬左右為難,一個是衛青大將軍的兒子,和太子親密,還是霍去病的表弟,一個是驃騎大將軍,如今聖眷正如日中天,兩人雖然在爭吵,可畢竟是血緣之親,指不准一轉身又和好了,連趙破奴都不願意介入表兄弟之爭,所以個個唯唯諾諾,能避多遠就避多遠。

  霍去病對衛伉忍讓多時,實在不耐煩,冷聲道:“現在我是領兵的將軍,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等有朝一日你有那個本事領兵時,我自然聽從你的命令。”

  一句話把衛伉所有未出口的話都堵了回去,衛伉恨恨盯著霍去病,嘴裡低低嘟囔:“畢竟不是姓衛,與我們根本不是一條心,父親養大了一條láng。”

  霍去病冷冷地盯著衛伉,一言不發。我暗嘆一聲,如果不是霍去病的身上留著衛氏的血,十個衛伉也早被他殺了。

  衛伉與霍去病對視了一會兒,忽地一笑,優雅地向霍去病行了一禮:“驃騎大將軍,末將先行告退。”轉身掀簾而去。

  他和霍去病針鋒相對時,我沒覺得什麼,可他剛才的一笑卻讓我背脊一陣寒意,總覺得心裡怪怪,可又說不出來哪裡怪。

  本以為事qíng就此算完結了,卻沒想到衛伉竟然膽大到私自帶兵去夜襲阿克塞,待霍去病知道時,已經是第二日清晨。霍去病氣怒:“等他回來立即讓他滾回長安。”

  我和趙破奴相對苦笑:“還要他有命回來,阿克塞附近歷經幾千年的日曬風chuī,地貌十分特殊,沙柱崖壁jiāo錯迂迴,自成迷宮,到了夜晚更是飛沙走石,如同厲鬼號哭,被當地人叫做烏爾蘇魔鬼城,如果盜匪聰明地把他們誘進迷宮,躲在暗處she冷箭,不費chuī灰之力,只怕就是全軍覆沒。”

  霍去病罵歸罵,人卻還是要救。我想隨去,可他執意不讓我去:“我在幾萬匈奴人中都來去自如,你還擔心幾百個qiáng盜能傷著我?我和趙破奴同去,營地中沒有信得過的人,你幫我守著軍營。”

  他態度堅決,說得也有道理,我只能答應:“不管有沒有救到人,一定要趕在天黑前退出烏爾蘇魔鬼城。”

  他笑點點頭,策馬要走,忽地一回身,凝視了會兒我,俯下身子,在嚴陣以待的幾百兵士眼前,親了下我的額頭:“很快就要見到逸兒了。”

  “什麼?”我顧不上害羞,滿心疑惑地問。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