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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郁輕輕點頭,像是詢問,也像是自言自語:

  「他走了,你就留下?」

  沈行琛終於抬眸來望他,眼底有輕而淺的笑意蕩漾開來:

  「我需要一個住所和一個身份,讓我在查清楚江天曉的事之前,不至於凍餓而死。」

  沈行琛好像在向他解釋,裴郁想。

  他心底忽然湧起一陣難以言明的酸澀。

  他不是要質問沈行琛,為什麼會住到另外一個人家裡。

  他只是想,如果對方能早點找到自己,就好了。

  自己這一方小小天地,雖然冰冷無情,缺少生氣,但到底四角俱全,足夠遮風擋雨,免他顛沛流離,免他無枝可依。

  他微不可察地嘆口氣,為世事的動盪,為命運的無常。

  沈行琛卻仿佛早已釋然,提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像在講別人的故事:

  「我想找機會單獨接近霍星宇,可還沒等找到,他家裡就把他送出了國,一呆就是六年。聽說他不久前才回國,搞了個教培機構,專管中學教育。本來想這下有機會了,沒想到,他卻先失蹤了。」

  他說這話的口氣,相當遺憾,似乎想說,擄走或綁架霍星宇的,為什麼不是自己。

  「還有霍成麟,消失得莫名其妙。」他淺淺苦笑,「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人和我一樣痛恨他們。」

  裴郁抿抿唇,終究問道:

  「如果找到他們,你要做什麼?」

  「為死去的人討回公道。」沈行琛毫不猶豫,「至少,要讓他們站出來澄清,江天曉不是壞人。」

  他口氣誠懇而倔強,聽在裴郁耳中,有種少年人特有的熱忱與堅持:

  「他犧牲在尋找正義的旅途中,我無能為力。可他被冤枉成兇手,我就要盡我所能了。拿給你看的那些證據,是我目前能找到的全部,如果還有其他,不管多難,我也要一一找出來。」

  最後一口白霧自他唇角緩緩彌散,裴郁看了他一眼,按住他還想再伸向煙盒的手,制止對方再吸下去:

  「丁勝的事,是不期而遇,還是有意為之?」

  沈行琛笑笑,聽話地從煙盒上收回手,不答反問:

  「如果我說是巧合,小裴哥哥,你信我嗎?」

  「我很想相信你。」裴郁淡淡說道。

  所以,不要對我說謊——他想——生為活人,身邊圍繞的謊言已經足夠多,我最願意信任的你,不要騙我。

  「丁勝確實是偶遇的。」沈行琛望著他,一雙黑曜石清澈見底,「我原本沒想找他,誰知他陰差陽錯卷進那個碎屍案,自己送上門來。我本來打算問清楚案發當晚發生了什麼,就放他走,可他口口聲聲不關他事,還拿出了他當年為了保命錄的音。他說,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所以他什麼也沒問。我把錄音留下,就是要讓你親耳聽到這個關鍵的線索。」

  裴郁眸光微微一動:

  「你強迫他砍手是……」

  「因為他傷了你,沒別的。」沈行琛的語氣十分坦然,直視他的雙眼,火光里有著亘古不變的執拗,「我說了,你的血只能為我而流。」

  裴郁深吸一口氣,儘量忽略掉他話語中那種天真的罪惡。

  「沒了?」裴郁挑挑眉梢,最初質問對方時那點兒憋屈與火氣,早已消失殆盡。

  「沒了。」沈行琛眨眨眼睛,小鹿似地純良無辜,仿佛那個曾經滿腔怒火,想要拿刀去捅死霍星宇的人,壓根不是自己。

  漫長故事講到現在,終於收束,後來發生的事,裴郁也都參與了進去。

  故事裡的少年眉眼與沈行琛的輪廓,一點一點,在他眼前重合,勾勒成他不曾染指的前塵歲月。

  他看著那個孩子,風雨飄搖地長大,把人世顛簸都經過,終究成為這朵蠱惑而危險的紅玫瑰,風霜不改好顏色。

  從前錯過的,不必再遺憾。

  往後,他也只好盡己所能,護這朵花,少些風波,少些坎坷。

  聽說,神話里冥王座下所種的玫瑰,未經允許,不得擅自凋落。

  他想把這句話轉述給沈行琛,可到底覺得過於中二,便輕咳一聲,故意拖長嚴肅又意味深長的語調:

  「如果你再騙我……」

  「就讓我天打五雷轟,碎得死無全屍,讓小裴哥哥想奸屍都沒地方下手。」沈行琛迅速接道,還朝上伸三根手指,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

  裴郁不由得瞪了對方一眼,鋒利薄唇抿成一條線——那是懲罰沈行琛自個兒嗎,明明是懲罰他裴郁。

  不過好歹,關於江天曉案件,他們總算釐清了整個過程,只除了七年前的七月十六號夜裡,那所小賓館的房間裡,到底發生過什麼。

  排除昏迷的沈行琛,已死的江天曉和單小梅,失蹤的霍星宇霍成麟父子,知情者,只有嚴朗一個了。

  他動了動由於長時間打坐,而有些酸麻的雙腿,沉聲道:

  「抽空,帶我去祭奠一下江天曉。」

  這位警校的學長背負千夫所指的冤屈,懷揣一腔熱血,卻命喪於信仰之下。無論如何,也值得他前去紀念一番。

  身旁陷入一種肅靜的沉默,半晌,沈行琛輕輕一笑,輕快的嗓音里,卻透出無盡的蕭索:

  「不必了,他沒有墓碑。」

  裴郁心下微微惻然。

  出了這種事,大眾自然會竭盡所能伸張正義,唯恐天下不亂的媒體也會極盡渲染,而不明真相的江天曉家人好友,恐怕也已眾叛親離,以他為恥,又怎麼會為他買墓立碑,等著被人用唾沫星子再淹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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