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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他還默默嘲笑,沈行琛所謂的「友好」,標準也未免過於寬鬆。

  現在想想,他從小在這種類似野生放養,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環境下長大,生得樣貌又好,難保沒有遭遇過什麼令人屈辱的對待。

  想到這種可能性,他便產生一種衝進照片,把欺負過對方的人,全都痛揍一頓的衝動。

  為了不讓龐大姐再度懷疑他來意,他只好硬生生將這種衝動壓下去,盡數收斂成眼底不易察覺的寒霜。

  也許是怕這些事給沈行琛在裴郁心中的印象帶來不良影響,失去讓一個孩子重歸家庭的機會,龐大姐話鋒一轉,開始述說起他的好處來:

  「阿琛這孩子雖然不愛說話,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但性格還算乖巧,讀書的時候成績也不錯。後來聽說他沒再上學,我們還覺得挺可惜。現在他有機會上大學,連我們也替他高興……」

  龐大姐說得滔滔不絕,裴郁卻聽得腹誹不斷——

  不愛說話?

  心事重重?

  性格乖巧?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沈行琛嗎。

  跟龐大姐告別時,他提出,想要帶走那張十一年前的合影。

  由於底片已經散佚,僅此一張,對方只同意他帶走彩印的複印件。

  為了使他不虛此行,龐大姐還特意去到放置雜物的庫房,將一沓泛黃褪色的舊報紙,如獻寶一般,珍而重之地拿給他。

  二十多年前的舊報紙鬆脆易散,裴郁小心翼翼接過,看著那上面油墨散淡的豆腐塊,一篇篇具有時代氣息的「走進新世紀」醒目標題,以及那用水彩筆寫就,不甚美觀的「沈行琛」三個大字,不由得將眼神也放得溫和。

  當年沈行琛小小的,鮮活的軀體,就是被包裹在這些報紙里,抵達生命最初的歸宿。如今,兜兜轉轉,又來到他手中。

  想到嬰兒哭泣的畫面,裴郁只覺得既好笑,又酸澀,仿佛這些報紙有千鈞重量,沉甸甸壓在他手臂和心頭。

  他緩緩頷首,真誠向龐大姐道謝。

  「別謝我。沒能關注每個孩子的成長,是我的遺憾。」龐大姐輕輕嘆口氣,落在裴郁臉上的目光,流露出長輩的慈祥,「從這裡出去的孩子不容易,如果可以,請對他好一點。」

  「放心。」裴郁眸光沒有從報紙上移開,眼睫微垂,像說給龐大姐,也像說給自己:

  「我會。」

  ————

  晚上回到家,裴郁一進門,就看見沈行琛正靠坐在落地窗邊看書,從事務所裡帶過來那隻沙漏被他放在窗旁,靜止的暗色細沙在燈光與月影映照下,產生簌簌流動的假象。

  細碎發梢從少年額角落下,掩映一雙漂亮的眉眼,黑曜石里浮一層薄薄水汽,不知是因為書頁里的愛恨情仇,還是由於窗外的月光溫柔。

  看到他回來,沈行琛雙眸一亮,歡喜叫一聲「小裴哥哥」,從地上起身,順手放下書,騰出雙手,來擁抱他滿身的風塵。

  裴郁淡淡瞥他一眼,伸手將人推開,同時注意到那本書,封面一派濃淡有致的白,摻一抹凌亂的米黃人影,是朱天文《荒人手記》,來自於他的書架。

  「不是不愛看書?」裴郁問一句。

  「你喜歡,所以我也想試試。」沈行琛似對他忽然的冷淡渾不在意,眼中笑意明晃晃,如星子璀璨,「而且,這本書寫得很好,字裡行間,都能看到我們自己的影子。」

  「哦?」裴郁眉梢微挑。

  沈行琛莞然一笑,輕聲背誦起《荒人手記》里的字句——

  「這是頹廢的年代,這是預言的年代。我與它牢牢的綁在一起,沉到最低,最底了。我以我赤%裸之身做為人界所可接受最敗倫德行的底線。在我之上,從黑暗到光亮,人慾縱橫,色相馳騁。在我之下,除了深淵,還是深淵。」

  話音落下,又停頓片刻,仿佛在唇齒間回味文字的余甘。

  幾秒後,才上前一步,眼波繞著他眼耳鼻口打轉:

  「小裴哥哥,你說,我們在床上所做的,是不是也已經超越了倫行的底線,墮入到背德的深淵?」

  裴郁居高臨下望著他,不答反問:

  「你開心嗎?」

  「當然。」沈行琛毫不猶豫,「和有情人,做快樂事,不正是我等凡夫俗子的終極理想?」

  「那就夠了。」

  裴郁的嗓音輕揚又不失穩妥,語調中的篤定聽得分明。

  他將怔了一下的沈行琛拋在身後,自顧走去洗漱洗澡,唇邊勾起一點得逞的弧度——

  道德感要有,但不要太多。

  否則,在這荊棘滿地的世上,會困囿於許多無謂的枷鎖,寸步難行。

  第175章 無瑕

  等裴郁把自己清洗乾淨,來到臥室時,卻發現沈行琛已經將陣地轉移過來,正靠在床頭,繼續看那本《荒人手記》。

  這個人的神情永遠這樣雲淡風輕,裴郁想,絲毫沒有騙了他之後的自覺。

  若不是霍家那位楊苡婷女士找人心切,機緣巧合下牽扯出何年,他還要瞞自己到什麼時候?

  看著自己蒙在鼓裡一無所知的樣子,就真的令他這樣欲罷不能?

  越想越憋屈,裴郁索性上前一步,一把抽走他手裡的書,撇在一邊。

  正看得入神的人,冷不丁被嚇了一跳,雙手還保持著捧書的姿勢,淺玫瑰色雙唇微張,愣愣地仰頭望著他,一雙大眼睛也忘記去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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