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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郁看著他跑回攤子前,把沾墨的紙扔進旁邊一個專收寫壞字紙的木箱子裡,重新跟攤主要了張紙,又跑回來,埋頭工工整整地寫,一筆一划,專注而認真。

  寫好字的紙條,被攤主掛進孔明燈,點燃後,笑容可掬地交給沈行琛。

  裴郁跟在沈行琛身後,走到海邊,拿起自己那一個燈,單手向天上一揚,搖搖曳曳的燈火,就匯入了海面上紛紛揚揚的星光之中。

  放飛孔明燈的人們,三五成群,指點著半空的燈與月,笑笑鬧鬧,是融化在這片太平人間裡,溫情的具象。

  裴郁微微轉頭,看見站在夜空下面捧著燈的沈行琛,雙手托舉,眼神清澈,無比認真,如朝聖般的虔誠。

  他不由有些好笑,只有未褪去的少年心性,才會將這些虛無縹緲的願望都當真。

  沈行琛放了手,明明滅滅的燭燈飄起來,在此起彼伏的海浪聲中,悠悠蕩蕩,和其他許多紙燈一起,飛到了遙遠的月亮上。

  他們的心愿,也和這千千萬萬的美好祝願一樣,說給月亮聽。

  也許是他望向沈行琛的眸光過於專注,對方有所感知,也側過頭來,笑意盈盈地問:

  「小裴哥哥,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寫了什麼?」

  裴郁不好說想,也不好說不想,只好不大自然地嗤了一聲,裝作若無其事。

  「可是我不能告訴你。」沈行琛湊上來,食指放在唇上,做一個噓聲動作,微笑莞然,「孔明燈的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說著,還衝他神秘地眨眨眼睛。

  這把,他是真的奉送了對方一個白眼。

  入戲還挺深,他想。

  不過,在他看來,沈行琛寫了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這樣的好景良夜,這樣的明燈皓月,他可以和沈行琛一起欣賞,並且一直欣賞下去。

  銀河,明月,海風,少年。

  一生中值得他去愛的,都在這裡了。

  裴郁發現,自己開始貪戀這種有人可以牽掛的感覺,甚至想要什麼都不管,就與他長長久久地相守,任憑黃土白骨,黑髮白頭。

  他唇角勾起久違的溫柔弧度,仰頭望望天邊,目光也變得遼遠——

  美麗的月亮啊,請聆聽我的心愿。

  請記住今夜的燈火,今夜的人,用你溫存的雙手,把他們打撈入夢,灑進往後每一個春夏秋冬,歲歲年年。

  正在胡思亂想,他聽到身旁傳來小小的,頗煞風景的咕嚕聲,是沈行琛的肚子在叫。

  他挑挑眉,轉身便離開:

  「走,帶你去吃飯。」

  他今天一如既往地下班晚,沈行琛就一直在門口等他加完班,想想,也該餓了。

  「小裴哥哥。」身後的人連忙跟上來,含笑的嗓音里也有顯而易見的困惑,「今天怎麼對我這麼溫柔?我都有點兒不習慣了。」

  聞言,裴郁不覺怔了一下。

  他哪天不溫柔了?

  「哎。」沈行琛叫他一聲,又用手肘碰碰他,笑得一臉不懷好意,「我還是喜歡你冷漠無情的樣子。」

  裴郁只感到一陣無語,心底默默咒一句,浪催的。

  頓了頓,他又嗤道:

  「別自作多情,我是沖這月亮,不是沖你。」

  「好。」沈行琛拖腔拖調地答一聲,淺淺笑開,「我替月亮謝謝你。」

  裴郁從鼻腔里發出一個音節,掩飾住即將破土而出的笑意。

  海風微涼,吹起浪花和身旁少年的發梢,盤桓在他眉間心上,送來淡淡香水味道與遠方燭火氣息,緩緩流動的歲月里,有種盛大而動人的安寧。

  片刻靜謐後,走在他身邊的沈行琛忽然開口,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從中聽出幾分漫漶的憂傷:

  「小裴哥哥,如果我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你還會喜歡我嗎?」

  話音落下,裴郁只沉默了一瞬,便輕巧地嗤一聲:

  「我可從來沒覺得你是個好人。」

  「但你是。」沈行琛也笑笑,輕淺笑意沿著側臉攀上眉眼,卻未達眼底,「你比大多數活人都善良,你的靈魂純白無瑕,還保留著一份最質樸的真善美,你也知道,這很難得。」

  純白無瑕?

  心底暗暗冷笑一聲,裴郁想,這恐怕是他有生之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他的靈魂是什麼顏色,只有自己和裴光榮知道。

  「這話不如去形容豆花兒。」他實事求是地說,口氣里也溢出肉眼可見的自嘲。

  「他和你不一樣。」沈行琛認真解釋,「他是不諳世事的本性單純,你是歷經風浪的最終抉擇。」

  那是你還不了解我,裴郁暗忖。

  是個活人,都比他更高尚。

  沈行琛看不到他的心理活動,還在自顧自地說下去:改文件血甭

  「也許,和我好,會成為你的污點。」

  「這麼自覺?」裴郁眉梢一挑,單手插兜,「老實交代,都做過什麼壞事。」

  靜默半晌,沈行琛也輕輕笑開,笑容里有種飄忽不定的惆悵:

  「丁勝的手,是我威脅他自己砍下來的,我明知道他不願意。」

  「這就是你的全部惡行?」裴郁步履不停,表情也沒有絲毫波動。

  「嗯。」沈行琛應一聲,微微垂下眼睫,看不清面上神情,「如果你也在場,一定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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