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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禮物,你的。」
隨即,沈行琛走上前來,笑顏燦爛,不容他抗拒地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友善的,光明磊落的,不含暗示意味的擁抱:
「生日快樂,小裴哥哥。」
第137章 用道德來獻祭
「生日快樂,小裴哥哥。」
沈行琛的懷抱清新而溫和,盈滿他慣常的香水氣息,與淡淡菸草味道。裴郁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弄得怔住,一時間竟然忘記把人推開。
直到沈行琛溫熱的呼吸從頸側傳來,過電似地,酥麻微癢,他才回過神,眸光微微一閃。
生日快樂?
他上一個生日,被鋪天蓋地的血腥淹沒,連蛋糕上的奶油都是紅色的。
他的十周歲,從一地刺目的猩紅,和半截血肉模糊的斷頸開始。
十七年來,從沒有人記得他的生日。
也從沒有人對他說過生日快樂。
可是這個人記得。
不僅記得,還為他準備了禮物,和一望即知費了許多心思的燭光紅酒晚餐。
要說毫無觸動,匹諾曹的鼻子也要長成頂天立地的定海神針。
滿室燭光搖曳里,天與地都虛無縹緲,窗外的星月恍如隔世燈火,依稀看不分明。裴郁能感知到的,只有懷中這個人,實實在在的觸感,靈與肉都栩栩鮮活。
略略低頭,他看見沈行琛烏黑纖長的眼睫,眸光清澈,流動間儘是純良而不自知的媚惑。
他心頭跳動如鼓點狂舞,一個人書寫一場海嘯般席捲而來的風花雪月。
再不願相信的,此時也相信了。
再不想接受的,此刻也接受了。
既然喜歡,有何不可。
心動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足以將理性的花園,焚毀成只剩烈焰餘溫的荒原。
他在這片荒原上縱情舒展,無聲高歌,第一次感受到掙脫禁錮心靈韁繩後的灑脫與自由。
原來承認自己的心意,並沒有想像中那樣艱難。
等裴郁意識到臂彎間的空落,才反應過來,沈行琛已經放開了他,並淺淺笑著,拉起他衣袖,來到桌前。
桌上四角有刻花精美的明燭高照,橙黃火光圍繞下,原本冷冽如骨的白瓷碗碟和紅酒杯,也浮現出一絲溫馨暖意。
絲帶包裹的方形禮盒,就靜靜躺在碗碟和酒杯之中。
「拆開看看,喜歡嗎?」沈行琛指著那隻漂亮禮盒,滿眼天真的期待。
裴郁神情也變得柔和,伸出手,朝聖似地虔誠,將系成蝴蝶結的彩帶小心拆開,懷著一點不可言說的,微妙的愉悅。
看清「禮物」的一剎那,他神色卻驟然緊繃,眼底因這美好氣氛而滋生出的幾分柔暖,也隨之逐漸冷卻,一分一分,轉向凜冽涼薄。
那包裝精巧,色彩繽紛的盒底,赫然在目的,竟是一隻鮮血淋漓的斷手。
手掌齊腕斷開,殷紅的新鮮血液初初凝結,五根手指痿軟無力地張開,指尖微屈,血跡絲絲縷縷,像瀕死前絕望的掙扎。
足足凝視那隻手一分鐘,裴郁才霍然抬眸,死死望著沈行琛,說不出話。
沈行琛卻也回望他,眉眼彎彎,如新月初升:
「丁勝的。」
說著,還猶恐砝碼不夠重磅似地,勾勾唇角,抬手在腕上比出一個砍切的動作:
「他自己斬下來的,用一把兇手同款菜刀。」
裴郁一眨不眨地盯了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從唇齒間迸出幾個字:
「你什麼意思。」
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誰讓他傷了你的手。」沈行琛微笑得理所當然,眼神卻慢慢變得森冷,唇邊的弧度,也同樣一毫一毫冷下去,「小裴哥哥的手,也是他配染指的嗎。這是他的賠禮。」
血光映紅他瑩白皓齒,陰冷與和暖相互交織,達成一種奇異的和諧,如染血的天使,背後是萬道聖潔霞光,沿著冥府之路緩緩走來。
裴郁看在眼裡,只覺得周身透出一陣徹骨的森寒。
拿著禮盒的手微微發顫,他指節泛出用力過緊的青白,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如此陌生,仿佛隔了重重山海,大霧迷濛。
「小裴哥哥,你的血只能為我而流。」
沈行琛望向他的目光倔強而迷離,稍稍仰著頭,眉梢眼角,都是求表揚的得意。
手中的盒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那隻血淋淋的斷手骨碌碌滾出來,在燭影朦朧的光線里,猙獰,張狂,無聲嘲笑著他的怯懦。
他猛地揪住沈行琛的衣襟,一把按在牆上,冷冷盯著對方,那雙黑曜石般的明眸在發梢後面半掩半露,散發出既輕佻又至誠的光。
沈行琛驟然吃痛,只微吸了一瞬,便輕輕笑開,口氣像在談論天氣一樣自然:
「你的標本室里那麼多假標本,這下,終於有真的了。」
「你逼他砍斷的,是不是。」裴郁幾乎用上篤定的語氣,為自己方才居然會覺得他天真純良,而感到不可思議。
這個人可是第一次見面,就使他陷入毫無招架之力的危險境地。
有求於他,才留他一命。
為了所謂行事方便的理由,還偽裝出另一個人格,騙過所有人,包括他。
而愚鈍如他,在連番糖衣炮彈轟炸下,居然願意相信這人純潔無瑕的少年外表,忘記沈行琛原本就是心涼手辣,外熱內冷的薄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