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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攤上這麼個貨,除了原諒,還能怎麼辦呢。

  他一邊把沈行琛揉腦袋的手拉下來,防止污染傷口,一邊放緩了語氣問道:

  「你去哪兒了,為什麼突然去喝酒?」

  沈行琛討好地笑,眉眼彎彎,像山間升起的新月:

  「那我說了,小裴哥哥就……不許再生我氣了,好不好?」

  「說。」裴郁無奈道,自己都沒發覺這一個字里,包含多少讓步的成分。

  沈行琛啟唇,輕佻的情緒漸漸收斂,嗓音變得低沉而縹緲,如夢似幻:

  「今天是……江天曉七周年的忌日,我想,祭奠一下他。」

  江天曉,七周年。

  裴郁想起,今天確實是七月十六號。

  卷宗里,他曾見過的,江天曉案的發生日期。

  只是,早晨在醫院,一看到沈行琛不見了,他方寸大亂,一時之間根本沒注意到這個日子。

  後來又奔波忙碌去找走失的小孩,就更顧不上再想別的。

  原來,沈行琛是跑去祭奠江天曉。

  曾經這個在警校口口相傳,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的名字,竟然值得對方不顧傷重未愈,也要以酒相敬。

  他和江天曉背後,到底隱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

  這樣想著,裴郁心頭忽然揪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悶感席捲而來。

  不管那個姓江的是好是壞,沈行琛居然為了對方,不惜糟踐自己身體,這個認知使他感到非常不爽。

  非常非常。

  沒等他收拾好紛亂的心緒,沈行琛又重新笑開,向他越貼越近,仿佛剛才足以使空氣凝滯的沉重,都是裴郁的一場錯覺:

  「還有……上次跟客戶打架,事務所被砸了,這段時間要修繕,我無家可歸啦……小裴哥哥,你能收留我嗎?」

  「不能。」裴郁斬釘截鐵拒絕。

  「小裴哥哥……」沈行琛抓著他手臂,搖來晃去,半誘惑,半哀求,「好哥哥……你忍心看著我露宿街頭嘛……誒,這是什麼?」

  沈行琛雙眼放光,視線落在裴郁另一隻手捏著的包裝袋上,好奇地睜大眼睛。

  第114章 習慣了

  那是裴郁一大早下夜班後,特意跑到南城區的全福德,給沈行琛買的冰糖葫蘆。

  還是香芋玫瑰口味的新品,他知道,對方一定會喜歡。

  只是,經過一整天的顛簸摧殘,糖葫蘆早已融化,黏糊糊,濕答答,餡料漏出來,洇著冰糖水,與牛皮紙包裝袋難解難分,賣相不甚美觀。

  他本想下車時扔到樓下垃圾箱,卻因一心惦記著上樓找人,就捏在手裡,帶了上來。不料,卻又被沈行琛看見。

  沈行琛望著那串糖葫蘆,視線緩緩上移,最終落在他眉眼間。

  比平日凝望他時,本就十分熱烈的目光更甚,沈行琛看他的眸光,認真,明亮,燃著永不熄滅的聖火燎原。

  那眼神熾熱,沸騰,不顧一切,像焚盡所有的黑洞,要將裴郁燒熔,吞噬,手挽手奔赴極樂的峰巔。

  在他眼中,裴郁看到了世界盡頭。

  沈行琛一語不發,撲上來將他一把抱住,腦袋埋在他肩上。

  裴郁條件反射式地深深皺眉,用力推他:

  「撒開。」

  沈行琛不放,反而抱得更緊,鼻子還一抽一抽,似乎有嗚咽聲傳來。

  哭了?

  裴郁腦海中轟然一響,頗有些不知所措。

  衣領處感到一點濡濕的潮意,那輕微的,壓抑的哭聲,聽起來像在釋放無助和委屈,又像在表明喜悅和感動。

  活人的哭泣,向來與他無關,大不了遠遠躲出去,眼不見為淨。

  衣服被活人眼淚弄濕,他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沈行琛抱得他死緊,他掙脫不開,又實在學不來活人那套安慰方式,只好就那樣張著手臂,一動不動,僵硬得如同一座亘古的冰雕。

  很像一隻在樹袋熊禁錮下,被石化的八爪魚。

  良久,沈行琛放開他,一雙眼圈微紅,雙頰還殘留淚水風乾的痕跡。

  他後退一步,拉開一點安全距離。

  沈行琛胡亂抹一把臉,朝他伸出手:

  「小裴哥哥,我想吃。」

  「化了,不好吃了。」裴郁背過手,不給他。

  「可是我想吃嘛。」沈行琛笑嘻嘻靠過來,伸手就去抓。

  裴郁沒防備,一個拿不穩,糖葫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碎成慘烈的一灘。

  這下徹底不能吃了。裴郁剛要張口,卻見沈行琛矮下身去,半跪在地上,連捧帶舔,去吃那灘摻和了塵土的糖葫蘆醬。

  那個貪婪而狼狽的模樣,活像條搶食獵物的野狗。

  裴郁愣怔幾秒,又氣又急,用力把他從地上拖起來:

  「你幹什麼!」

  沈行琛沖他笑,唇邊還掛著紅紅紫紫的塵泥:

  「是你給我買的嘛,我一定要吃到。」

  裴郁不說話,瞪著他喘氣。

  「別生氣啦小裴哥哥,我大概……以前撿吃的習慣了。」沈行琛抱著他胳膊,扭來扭去,討好似地笑,「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習慣了?

  聽到這三個字,裴郁呼吸忽然一窒。

  沈行琛以前……究竟過的什麼樣的日子,才會把撿地上的東西吃,看成習慣。

  他胸口一墜,暗悔方才有些反應過激,望向對方的目光變得沉而幽深,如硝煙散去的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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