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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不通。

  三個仍然不通。

  ……

  連續幾個電話都打不通之後,裴郁終於耗光了耐性。

  他把那沓學生檔案死死捏在手裡,打開語音信箱,給沈行琛留言:

  「我不管你現在在哪裡,如果一個小時後,你還沒有出現在我面前,我就把江天曉案的卷宗,和你搜集來的這些證據,全部付之一炬,說,到,做,到。」

  最後幾個字,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從唇齒間生生擠出來。

  一把將手機摔在旁邊座位上,裴郁重重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剛剛把氣喘勻,又見司機師傅一面從後視鏡里望望他,一面小心試探道:

  「我說帥哥,人生在世難免坎坷,風雨過後就是彩虹,你這麼年輕,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凡事別衝動,衝動是魔鬼。有需要的話,我拉你上派出所報個警?」

  「不用了。」裴郁狠狠擠了幾個字。

  想了想,還是選擇遵守下活人的規則:

  「謝謝師傅。」

  只是,那冷漠無情的口吻,怎麼聽都不太像感謝,連帶著車內的冷氣,也如同司機師傅錯付的忐忑,一起下降了幾度。

  第101章 還跟我裝

  回到家後,裴郁坐在客廳落地窗邊,把江天曉案卷宗里那份單小梅的屍檢報告,反反覆覆翻閱了幾遍。

  從前沈行琛帶來那幾枝白紙玫瑰,被他一氣之下揮落在地,散落身旁。

  點點猩紅綴於瑩白之上,在窗外夕陽橙黃光線的映照下,輪廓顯得柔和又朦朧,像夢的幻影有了具象。

  一雙眼睛幾乎看得酸脹不已,裴郁推開屍檢報告,被抽空力氣似地,屈起一條腿,倚在窗上。

  他閉上雙眼,在想像中回到七年前那個罪惡的夜晚,試著以旁觀者的視角,回溯案件過程。

  他看到霍星宇發現單小梅不見了,急匆匆奔走在賓館長廊上,連敲幾扇房門無果後,終於聽見這間房裡的異動,於是一腳踹開門,入眼卻是已經慘死的單小梅,和依舊陷在興奮的餘韻中,對其死亡略顯意外的江天曉。

  他看到兩個人扭打在一起,拳腳相加。江天曉被霍星宇推了一把,踉蹌摔倒,後腦撞在桌角,汩汩鮮血順著桌邊流下,染紅地面。

  他看到霍星宇趕上前去,試圖挽救對方,卻以失敗告終。

  他看到霍星宇癱坐在一旁,雙手抱頭,深深埋在雙膝之間,思想鬥爭許久,到底還是選擇報警。

  他看到師父嚴朗風風火火趕來,攤開工具箱,像往常已進行過無數次那樣,熟練勘查現場和屍體。

  裴郁走近床旁,從頭勾勒單小梅那具遍體鱗傷屍體的每個細節,神情認真,目光虔誠,像還原一副被損毀的名畫。

  正如報告上所寫,屍體脖子上青紫掐痕里有指紋,乳%房處有唾液和牙印,牙縫和下%體處也分別提取到體毛,還有床上床下的大量足印,據檢驗,全都屬於江天曉。

  可如果,這些不是真相。

  或者說,不是全部真相。

  若是霍星宇根本就和江天曉沆瀣一氣,也參與了這場犯罪,並留下過一些痕跡呢。

  法醫對屍體擁有最重要的話語權,假如為了某種目的,選擇性無視幾處傷痕證據,偽造一份不夠真實的屍檢報告……

  裴郁跟在嚴朗身邊多年,他相信,以嚴朗的水平,把其中一個同案犯摘出去,絕對可以做到。

  更何況,嚴朗那時是市局法醫隊伍中的權威,不會有人提出質疑。

  心裡一旦埋下懷疑的種子,便會生根發芽,悄無聲息蠶食腳下的土壤,在適當的時候,迅速長出參天的藤蔓。

  可是,可是。

  他真的不願意相信。

  十七年前第一次見到嚴朗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對方眉宇間自帶一種浩然正氣,在滿室黑暗與血腥中,如神祇從天而降,聖光普照,驅散永夜無望的陰霾。

  一把柳葉刀在手,與亡靈對話,讓死者開言。他眼中的嚴朗,是正義的標杆,善念的典範,終己一生也要孜孜仰望的高崗星辰。

  ——法醫的職責,就是替死者說出最後一句話。

  ——手握鋼刀,腳踏陰陽,穿梭光明與黑暗,直面生命和死亡。我們,是離真相最近的人。

  師父的諄諄教誨,這些年來,裴郁一刻也不曾忘記。

  江天曉案是師父經手的最後一個案子,他無法想像,替死者說了一輩子話的嚴朗,會在臨走之前,捂住死者的嘴。

  然而沈行琛的話,卻如魔音貫耳,同樣在耳畔縈繞不去。

  ——有些事,還是不知道比較幸福。你只要知道,江天曉他不是壞人,就夠了。

  ——霍星宇是壞人,遇到了要報警。

  幾個聲音同時在裴郁腦子裡嗡鳴,他霍然睜開雙眼,隱隱覺得有些暈眩。

  窗外的夕陽仍在散發餘熱,黃昏為街道上的行人與車輛披上一層淡金色濾鏡,世界無端變得溫柔許多。

  瞥一眼手錶,一個小時期限已到,沈行琛沒有出現。

  裴郁起身,從臥室抽屜里拿來一盒煙,摸一支點燃,又依次去點那些白紙玫瑰。

  潔白與殷紅交織的花瓣,在火焰中化為灰燼。裊裊浮游的輕煙里,混雜著活人鮮血與香水燃燒的味道,周旋繚繞,令人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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