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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不知道了。」
廖銘沉吟一下,指節篤篤敲著桌台:
「給你們老闆打電話,我們要調取監控……」
正在不開交之際,裴郁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是沈行琛打來的。
接通後,對方只說了一句話「桑斐人在望海西站,快」就掛斷了電話。
裴郁看一眼廖銘,後者略一點頭,便帶著他和豆花兒轉身離開。
————
幾個人趕到望海西站後,裴郁一眼,就看見站前廣場角落,抱著吉他,正在彈唱的桑斐。
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遮住她大半張臉,從那熟悉的下頜線和身形,裴郁確認,正是桑斐無疑。
她立在那裡自彈自唱,腳邊不遠處,另一隻帽子倒扣在地上,裡面已經零零散散裝了一些錢。
她身前稀稀落落,圍著幾個過路旅客,有的悠哉閒散,有的行色匆匆,或多或少,目光都曾短暫駐足。
「……
頭頂的太陽,燃燒著青春的餘熱
它從來不會放棄,照耀著我們行進
寒冬不經過這裡,那只是迷霧的山林
走完蒼老的石橋,感到潮濕的味道
翻過那青山,你說你看頭頂斗笠的人們
海風拂過椰樹吹散一路的風塵
這裡就像與鬧市隔絕的又一個世界
讓我們疲倦的身體在這裡長久地停歇
……」
輕快音符自她指尖如水流瀉,略顯喑啞的嗓音慵懶灑脫,仿佛自帶混響效果,使她整個人看起來,像一支節奏分明,光芒四射的盛夏之歌。
「那不是……」豆花兒眼睛瞬間亮起來,腳步一輕,就想趕快跑過去。
廖銘揚手攔住豆花兒,一言不發。
裴郁看到,那雙總是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眸,此刻幽深如潭,像一汪來自亘古的靜水,流轉著太多他讀不懂的東西。
直到桑斐一曲終了,廖銘才放下手,大步向她走過去。
裴郁看到廖銘亮明身份,圍攏的旅客漸漸散開。
桑斐垂著眼睫,默默收起自己的琴和立式麥克風,整個過程中,沒有再說一句話。
第97章 一架機器的使命
讓桑斐開口,著實費了裴郁等人不少時間。
被帶回局裡後,她始終安靜地坐在那裡,手指抓著衣角,默然無語,眼眸低垂。
裴郁看不清她神情,但從對方余光中偶爾流露出的野性和驕傲,他相信,為朋友保守秘密,對於這個女孩來說,是一件相當神聖的事。
桑斐拒不承認她和蔣鳳桐聯繫密切,廖銘只好拿出對待嫌疑人難得一見的百分百耐心,軟硬兼施,試圖攻破她的心理防線。
配合著廖銘詢問的節奏,裴郁和豆花兒將現有證據,一樁樁一件件擺上來。
桑斐與蔣鳳桐行跡親密的合影,兩個人的帳號和聊天頻率,木材廠庫房與桑斐鞋底花紋契合的足印,被撕扯剝離的充氣娃娃斷臂,綁架勒索信息里過於緊湊的時間與金額,蔣鳳桐同桌男生的目擊口供,以及六月十號案發當晚,桑斐不知去向的兩個小時。
裴郁注意到,每多一樣證據被指出,桑斐眼角的光芒,便黯淡一分。
等廖銘說出晚自習三個字時,她的臉色,已經呈現出一種慘澹的灰敗,捏在手裡的衣角也變得皺皺巴巴,無法復原。
「……從十九中學校門口騎共享單車到實驗中學,一來一回正好兩個小時。如果你不信,我們可以驗證你手機上的掃碼記錄,看看是不是六月十號那天晚上,七點半到九點半。」
廖銘語調漸慢,緩緩停下講述,注視她的眼神,嚴肅中帶著些許柔和。
沒有人說話,一時間,辦公室陷入一種壓抑的沉默。
牆上的時鐘仿佛浸泡在膠水裡,滴答滴答走得無比黏滯。裴郁聽著桑斐的呼吸聲逐漸紊亂,胸口的起伏也越發急促。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裴郁幾乎以為她已喪失了語言能力,才聽到一個夢幻般飄忽的嗓音,略帶喑啞,情感虔誠,如吟誦縹緲的聖歌:
「我是在救她。」
「救她,還是害她?」豆花兒忍不住插了句嘴。
「害她?」桑斐驟然抬起頭,兩道桀驁目光盯住豆花兒,後者招架不住,肉眼可見地向後退了一步,識趣地坐到一邊,開始做記錄。
裴郁微微昂首,看到桑斐的視線如劍,漠然掃過自己一行人:
「你們知道,她從小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麼?」
裴郁和廖銘都不言不動,只有豆花兒機械地搖了搖頭。
桑斐輕輕冷笑一聲,向後靠上椅背:
「她從出生開始,就不被允許平庸。」
「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她父母對她寄予厚望,落後於別人,變成了一種罪過,尤其是落後於她那個優秀的表姐羅映舟,更是罪無可恕。」
「她從小就生活在表姐的陰影下,事事都要被拿來比較,從身高相貌,到分數成績,再到各種比賽的證書,每比一次,都是無休止的焦慮和打擊。」
「她喜歡文學喜歡詩歌,可父母嫌沒有用,不讓她接觸,必須要文理科兼顧,全面發展,不擅長的數理化也要硬攻,用勤奮的汗水來補拙,絕對不能偏科。成績是一切,分數大過天,她媽媽甚至親自去學校找班主任,給她把座位調到老師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