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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他的故地,不是我的,我沒來過這裡。」

  裴郁抿一抿唇,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面上神情也無動於衷。

  倒是何年,仿佛對自己窺破他話中深意頗為自豪一般,笑容里也帶上點兒,不知天高地厚的得意洋洋,讓裴郁看得只想翻白眼。

  果然,活人在招人煩這方面,都是一個賽一個的高手。

  然而,他這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映在裴郁眼裡,卻多少有些看不透的不死心。

  裴郁掃一眼四周,廖銘現在開始打電話了,似乎在和校內的老師交涉,要派出個人來接應他們。

  豆花兒也難得地沒再絮叨,而是立在一邊,低頭扒拉手機。

  身邊偶爾有來往學生走過,但也沒人注意這邊。

  就是此刻。

  裴郁心一橫,動作迅速而利落地,抬手去捏起何年的左耳垂。

  左耳後方,那塊顏色淺淡,形狀卻好看的月牙胎記,還原原本本長在那裡,不曾有絲毫改變。

  「呀!」

  何年驟然被他一揪,吃痛地輕呼一聲,捂著半邊臉,跳開一步。

  這麼一叫,倒是把豆花兒,以及恰好從旁經過的幾個學生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裴郁早已收回手,故作端莊地移開視線。

  餘光卻瞥見何年臉上表情,從驚訝變得好笑,肉眼可見地玩心大起。

  心底剛湧上一陣不祥預感,他就聽見對方笑道:

  「光天化日的,裴法醫,不要教壞小孩子呀……」

  說著,兩隻手都矯揉造作地掩在左半邊臉上,那欲蓋彌彰的神色,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裴郁對他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眼瞅著豆花兒一雙眼神,瞬間染上難以置信的震驚,旁邊那幾個學生也互相擠眉弄眼,笑嘻嘻地走向不遠處一排共享單車,裴郁再一次落入社死境地,被一場名叫尷尬的龍捲風,吹了個對穿。

  記憶里,某個人還曾對他的躲閃,笑得開懷又無奈。

  ——小裴哥哥,不要每次都搞得,我好像強搶民女的流氓一樣,好不好。

  如今真是天道好輪迴,風水輪流轉。

  他堂堂正人君子裴郁,居然也有改姓西門的一天。

  真是要命。

  眸光從何年圓潤小巧耳垂處那顆花枝亂顫的碎鑽耳釘上狠狠甩開,他咬一咬牙,閉一閉眼,暗暗在心裡發誓。

  要是再在公共場合試探這人,他就是那個。

  「你們倆到底……怎麼回事啊?」

  豆花兒瞪著滿是困惑的大眼睛,朝他們走近來,眉梢眼角填滿了費解。

  裴郁重新環起雙臂,微微昂首,神情漠然,聽而不聞。

  一旁的何年卻是惡作劇得逞,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一根手指晃晃,唇角勾起不可言說的弧度,倒叫豆花兒越發抓耳撓腮:

  「裴哥,不會吧……」

  直到看見廖銘朝這邊一招手,示意幾個人跟上去,裴郁才不動聲色地,呼出鬱結在胸中的一口悶氣。

  自從遇見沈行琛,他就把從前沒倒過的霉,全都緊鑼密鼓地倒完了。

  真不知讓人倒霉是否也有績效可拿,如果有,那司他的神仙,這倆月一定賺得盆滿缽滿,連養老錢都攢夠,再也不用苦哈哈地熬著五險一金。

  一邊胡思亂想著,他一邊大步走向廖銘,和那位出門迎接他們的,老師模樣的中年男子。

  那位老師一面領著幾個人往學校里走,一面介紹自己是桑斐的班主任:

  「……那個孩子是走讀生,我印象里不太愛說話,成績一般,但是文藝這方面還行,所以在同學當中人緣還不錯,挺受歡迎的……」

  說話間,幾棟教學樓里三五成群地,接連湧出許多學生,都勾肩搭背,說說笑笑地向外走。

  裴郁瞥一眼手錶,才發現,已到了放學時分。

  路上,班主任隨手薅住幾個學生,問了幾次,才從一個校服比別人穿得齊整一點,但依舊嬉皮笑臉的孩子口中得知,桑斐此刻正在操場上。

  從他們的對話里,裴郁才聽出,那孩子應該是桑斐班裡的班長。

  十九中的管理鬆散確實名不虛傳,他暗想,和實驗中學那種緊張嚴肅,仿佛世界末日即將到來的頑強拼搏氛圍,簡直天差地別。

  走到操場邊時,老師將遠處桑斐的身影,指給他們看過,便說自己有事,先行離開了。

  裴郁望著那個茵茵綠草盡頭,懷抱吉他,席地而坐,微微垂眸,隨意彈唱的短髮女孩,有一瞬間覺得,世界就這樣,安靜了下來。

  他遠遠看到,微風吹起女孩額前的碎發,在身後的落日餘暉映襯下,飛揚著淺淡而細碎的金光。

  那種撲面而來,洶湧磅礴,不容置疑的青春感,像自老電影膠片的泛黃畫面中定格,又從天邊熔金的雲霞里栩栩新生。

  新鮮而熱烈的生命力,幾乎灼得裴郁雙眼發燙。

  他忽然意識到,每個活人,都曾經過少年時代。

  無論是面目可憎的,惹人憐愛的,高尚的,卑下的,多情的,無情的,冷漠的,赤誠的,活人。

  都曾從十幾歲,單薄又易碎的天真里,搖曳著,跌撞著,長起來。

  不知為何,蔣鳳桐床角那本《夜航西飛》,又清晰浮現在他眼前。

  操場四周人聲散亂,桑斐略顯慵懶的嗓音,卻伴著輕巧跳躍的和弦,輕而準確地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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