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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隊,裴哥,這架打得真是……太莫名其妙了。你們說,那個黃老六,以後還會不會再上杜家找事啊?」

  廖銘抬起手,朝自己上衣內袋處摸了摸,像是在確認什麼東西還在。而後,才發動引擎:

  「盡人事,聽天命。」

  微不可察的動作落入裴郁眼底,他忽然想起那枚曾經從對方衣服里掉出來的,稍有褪色的警徽。

  未及細想,透過後視鏡,他又看到竇華嘟起兩片嘴唇,抓著自己的前襟,不無委屈地喘氣:

  「我求求他們,可別再鬧事了,一個兩個全都蠻不講理,一言不合就動手。頭都給我打破了,現在還疼著呢……哦還有裴哥,胳膊上也給劃了一道子,都出血了……」

  裴郁瞥見他額角那塊新鮮傷痕,滲出的血絲已經風乾,一張稚氣未脫的小臉上滿是苦相,像個被迫加入朋友間的群架,打輸之後又垂頭喪氣的三好學生。

  他垂下眼睫,略掃一眼手臂上那道傷。

  還好,左前臂內側由鈍器所致的擦傷,傷口長度不超過三厘米,深度約到真皮層,淺表毛細血管稍有破裂,一張創可貼的事。

  傷口可以忽略不計,就是這打架的緣由,像豆花兒說的,實在莫名其妙。

  從那位黃老六的描述中,他們知道,杜家父母之前收了隔壁村這位老單身漢不少錢,答應將杜雪嫁給他。誰知杜雪一命嗚呼,親事只好作廢,楊映霞卻執意學做貔貅,不肯還錢。三番五次理論無果,黃老六便帶著人打上門來。

  這種人情糾纏,廖銘等人也沒法強硬制裁,只能儘量勸和,讓楊映霞那邊表示一點賠償,讓黃老六露個息事寧人的意思,雙方小事化了,握手言和。

  裴郁與竇華雖說身手尚可,但畢竟不能真跟群眾動手,只好忙著招架。至於廖銘,更是完全處於消極防禦的狀態,以免自己出手,誤傷別人。

  因而,除了廖銘外,剩下兩個人都十分光榮地,稍微掛了點彩。

  他們能做的只有這些,黃老六與杜家的情仇糾葛,就交給當事人雙方去掰扯了。

  「……不過,那個叫囉囉的女人,還真可憐。」裴郁聽到豆花兒一邊嘶嘶哈哈地摸著頭上的傷,一邊感嘆,「瘋瘋癲癲的,也沒人管,到哪兒都讓人攆來攆去,還是聾啞人,有苦也說不出……」

  裴郁想起方才打架時,那個曾在冥婚現場見過一次的瘋女人,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也跳著叫著來助戰,一面拍手,一面哦哦啊啊地,從嘴裡擠出幾個音節,很興奮的樣子。

  只是沒助一會兒,就被楊映霞罵罵咧咧,推推搡搡地趕走了。

  這趟西灣村之行,不能說是毫無收穫,只能說是一無所獲,裴郁想。

  不過,誰曾說過的話,倒是反反覆覆,清晰浮現在腦海中。

  ——她生在一個普通,甚至可以說貧窮的農村家庭,家裡有個弟弟,和一對明顯重男輕女的父母。

  ——沒人會在意,她為什麼自殺,死之前又經歷了什麼。

  ——她父母都不在意的事情,你還要繼續查嗎。

  杜家父母的冷淡,他早有心理預設。活人麼,能指望他們有多深情。

  真摯的感情,是活人世界裡最欠缺的東西之一。他們口口聲聲說的愛,廉價,浮誇,在自身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活人的嘴,天花亂墜,不像他的柳葉刀,寒光閃閃,血肉翻飛,從不肯騙人。

  他想,在參觀完那場婚禮,和目睹了杜家父母所作所為後,廖銘和豆花兒,應當也是同樣心思。

  杜雪這姑娘,生前平庸孤獨,死後無人問津。唯一高光時刻,是被父母配了冥婚,於眾目睽睽之下喜結連理,與一個年歲相當的死人。

  查出真相,不是為了制裁誰,懲罰誰,義正辭嚴地指責誰。

  而是為了,給杜雪,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生前來不及說出口的話,死後,總要有人幫她說出來。

  耳邊豆花兒對於智力障礙流浪人群的悲憫仍在繼續,那熟悉的清朗嗓音,在安靜的夜裡聽來,倒平添幾分無所依歸的悲涼。

  裴郁轉過臉,望著車窗外月色澄明,星輝如灑。

  這樣鐘鼓遲遲的長夜,不知又承載了多少人逃不脫的夢魘。

  ————

  「欸?那不是彭冬冬嗎。」

  豆花兒扒著窗沿瞅了瞅,又縮回來,看看廖銘和裴郁。

  廖銘驅車,一路直奔和市局位於同一城區的青泉省中心醫院,這附近有許多藥房,可以買到創可貼。

  豆花兒瀟灑地擺手,說這點小傷根本不需要費心處理。裴郁也默默點頭,表示同意。

  沒等廖銘再說話,幾個人就看到中心醫院後門口,圍牆邊,有個很是眼熟的人影,掩映在夜色里,左顧右盼地張望。

  裴郁與廖銘對視一眼,很快便確定,正是彭冬冬。

  中心醫院平日人流量很大,即使在夜裡,也實在不算人煙稀少。只是彭冬冬身上,尚有未被打消的懷疑,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就顯得與身旁的人來人往,格格不入。

  幾個人下了車,朝對方走過去。

  認識的警察突兀地出現,裴郁發現彭冬冬明顯一驚,眼睛左右瞥了瞥,長得一團喜氣的臉上,閃過一抹慌張。

  廖銘微微昂首,居高臨下看著他:

  「三更半夜,鬼鬼祟祟,你在這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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