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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
「不信你自己看。」竇華把小盒上的文字指給他看,「寫著你的名字,裴,郁,還畫了顆心圈起來,這不是情書是什麼。」
是不是情書,裴郁沒看出來,但紙盒縫隙里隱約散發出的淡淡芬芳,他可是聞到了。
鼻端縈繞的是某種熟悉幽香,熱烈與冷艷並存,清新和妖嬈共見,一半引誘,一半危險。
雪松,海浪,橙花油,麝香。
沈行琛的味道。
裴郁心念一動,裝作不經意地把小盒收起,避開廖銘略帶銳利的視線。
「別裝啦,裴哥。」竇華歪歪腦袋,笑得一臉八卦,「我來局裡半年,至少見過三回別人給你寫的情書。誰讓你輕易不肯留聯繫方式,人家想表白,只能往收發室寄信。」
裴郁抿抿唇,懶得反駁。
「而且我聽說,好幾個都是你出現場時候遇見的,是不是?」竇華興致勃勃追問,「不是熱心群眾,就是女警花哎。」他伸手指捅捅廖銘,「廖隊,你有沒有受到過這種艷遇?」
廖銘把鑰匙掛回腰上,垂著眼睛,也不看他:
「我沒有這種福氣。你想試試的話,下次出現場帶上你。」
「就等你這句話了!」竇華開心一笑,像得到某種寶貴承諾,眉梢眼角儘是春風,「我工作這麼長時間,都沒機會見識你們那種重案現場,成天不是抓賭,就是抓嫖,沒勁透了。」
「那是治安支隊的活兒,」廖銘跟裴郁對視一眼,兩人暗暗好笑,「二隊長派你一個痕檢去?」
「可不咋的!我要跟他分道揚鑣。」竇華很有氣派地一揚手,「廖隊,打今兒起,我就跟你們一隊混了,你可不能說話不算吶。」
裴郁配合地沖廖銘點點頭,做個「你們慢聊」手勢,順勢轉身離開。
「裴哥,那麼多警花,你就沒一個相中的嗎?」竇華見他要走,連忙追問。
八卦總得有個結果,不然容易睡不著覺。
裴郁頭也不回:
「我對活人沒興趣。」
進了解剖室,他順手咔噠一聲落了鎖。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打開這個充斥著沈行琛香水味道的快遞小盒時,不希望有人來打擾。
小盒裡只有一枝,白紙折成的玫瑰花。
花瓣繁覆,層層疊疊,瑩白如玉,像藝術品。
裴郁拿起那枝玫瑰,看見上面星星點點,猙獰而耀目的猩紅。
窗口透進的陽光照在花瓣上,仿佛為它鍍上淺淺一層金邊。妖艷的紅與無瑕的白,相互映襯,完美結合,有種詭異而綺麗的和諧。
無需鑑定,從顏色與質地上,他認出,那是活人的鮮血。
鮮活的,有生命力的血。
一共九滴。
十,九。
裴郁微微仰起頭。
沈行琛,在用這種方式,為他所謂的機會倒計時。
那雙笑意盈然的黑眸,一半威脅,一半引誘,帶著冥河岸邊彌散的大霧,款款浮現在裴郁眼前。
他將紙玫瑰湊近唇邊,貪婪地呼吸著摻雜一絲鮮血腥甜的香水味道,沉醉地閉上雙眼。
玫瑰花瓣是紅的。
他的血也是。
————
當天深夜。
從解剖室出來,裴郁呼一口氣,定定心神,向檔案室走去。
從硬紙板上精準剪下一把鑰匙實在算不得難事,尤其對於一雙法醫的手而言。
白天人多眼雜,他只能等到夜裡,人都走完了再行動。要是輪到自己值夜班時,會更方便,但偏偏他下一個夜班在一個月開外,他等不及那麼久。
檔案室就在他們夜班休息室對面,不過一條走廊雨隹木各氵夭卄次之隔。
裴郁看過排班表,今夜值守的是一隊的小唐和小賀,廖銘的手下。他突兀出現在休息室門口,倒給正在呼嚕呼嚕扒泡麵的小唐嚇了一跳:
「裴哥,這麼晚,還沒走呢!」
「去檔案室查點東西,白天沒顧上。」裴郁向身後檔案室隨手一指,感覺有什麼不對。一轉頭,發現檔案室的門大敞四開,應急燈亮著,光線略微昏暗,裡面好像還有人。
注意到他的怔然,小唐解釋道:
「那是配電室的臨時工,小何,正在裡邊修電路。」
修電路?
他今天一直待在解剖室,對門外發生的事一無所知,更沒聽說過這個臨時工小何:
「怎麼回事?」
「今天……例行電路檢修,」小唐扒了兩口面,口齒有些不清,「小何過來一查,就發現檔案室電線燒了。那裡都是紙,萬一出事可不成,得馬上修好才行,他正在裡頭換電線呢。」
裴郁點點頭,又聽小唐吸溜溜喝了口湯:
「你可以進去看看,裴哥,要是他換完了,你好查你的材料。」
「你自己?」裴郁環視一圈,沒看見另一位值班警察。
「小賀在裡屋。」小唐指指身旁的小門,做個噤聲手勢,嘿嘿一笑,「趁現在沒事,偷摸睡一會兒。」
裴郁點頭,自顧轉身,進了檔案室。
繞過一排擺滿卷宗文件的高大鐵架,他捕捉到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響。
昏昧光線里,有個人正半蹲在牆邊,擺弄電線。聽見身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站起來,轉過身,沖他燦爛一笑:
「小裴哥哥,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