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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歌,你認為,他是否會遵守和嫣兒之間的約定?”

  “不會。”

  “那你猜,他會舉劍自殺?還是刨墳自葬?”

  “刨墳。”

  在這炎熱夏日,馬不停蹄狂奔而至的黑衣男子,一身衣衫被汗水浸透,整個人如同剛剛從水中撈起,長發濕漉,結成一縷一縷,貼在消瘦的面頰。當那一座孤墳入目,他的腳尖忽然間變得異常的沉緩,一步,一步,仿若一個赤腳之人踩上了鋒利的針尖,每一步都痛徹心扉。

  他以為他的心,已經死了。他以為他的心,不會再痛。原來,還有知覺。

  堅毅的身軀緊貼在墓碑的邊緣,緩緩地滑下,跌坐在地。

  他修長的手指撫摸著碑面凹凸的字體,一個,一個,重重的描繪著。

  魔宮第二十六代宮主,如陌之墓。

  停頓在如陌二字之上,描繪的那樣重,那樣中,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生生的留下了五根鮮紅的指印,拉出五道優美淒傷的血弧。

  天際蒼茫,有烏雲逐漸的隴聚,形成大片大片的yīn影,層層遮擋了天空,在大地之上投下了漫無邊際的烏暗。

  男子的雙眼空茫無物,就那麼靠著冰冷堅硬的墓碑,呆呆的坐著,一動也不動。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瓢潑如注。雨中夾雜著大顆大顆的冰雹,打在他的眼瞼之上,他卻毫無所覺,雙眼連眨都不曾眨上一下,就好像一個沒有感知的雕像。

  他的身子在大雨的澆灌下,不到片刻已是濕了個透徹,渾身冰冷麻木,但是那顆心,還在痛。

  長發貼面,雨水清洗著他俊美卻滄桑的臉孔。他高高的昂著頭,使勁的睜大了眼睛望著天邊濃郁的仿佛永遠也散不開的烏雲,胸腔之中似是被塞入了無數的大石,沉重的壓抑感,令他覺得窒息。

  “啊——啊———”一聲充滿絕望的悲鳴的長嘯,直入了蒼穹,震動了心魂。落音之時,嗓音已然嘶啞,再不成聲。

  陌兒,你怎忍心扔下我一個人,而你卻孤獨離世?

  你讓我怎麼辦?我一個人,要怎麼幸福?

  他突然急急的轉過身子,直撲墳頭,雙手用力的去扒那被雨水澆濕的huáng土,身下的黑色錦衣之上儘是泥濘。

  陌兒,我不信你忍心丟下我?

  我不信!

  不信……雙手不停地往下挖,泥土之中的水窪泛起一絲絲的鮮紅,在渾濁的huáng色泥水中漸漸地散開,他濕漉的長髮垂落下來,與泥土混合在一起。

  他就是這樣一個執著的人,認定的事qíng,沒有親眼看見,他不會相信。

  他手下的動作,那樣的急切,絲毫不顧及那連心的十指早已經血ròu模糊,卻仍舊片刻不停。

  漆黑的棺木終於現了出來,他用衣袖將棺蓋上的土豆抹擦gān淨。只要揭開棺蓋,他便能確定她是不是還活著,他知道魔宮有一種藥,即使是在炎熱的夏天,也可令死去的人在三月之內容顏不毀。

  顫抖的手輕輕地掀開棺蓋的一角,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揪起撕擰,身子止不住的顫了起來。

  白色的紗裙,烏黑的長髮,緊閉的雙眼,慘白卻絕美的臉龐……那張臉,魂牽夢縈,那個人,是他的生命。

  “哈哈……”

  “啊哈哈哈……”

  他的頭抵在棺木的角上,一下下撞擊出鮮紅的血花。喉嚨發出的嘶啞之聲,仿佛要將心肺都一併帶了出來,那聲音,悲哀到了極致,卻不知,究竟是哭?還是笑?

  夏日的天氣就是這樣,雨說下便下,說停便停,方才還是瓢潑傾盆,此刻已烏雲散盡,還天空一片清明。

  南宮曄漸漸地平靜,緩緩移開棺蓋,神qíng的目光望住棺中的女子,“陌兒,對不起,不是我不想遵守約定,是我實在做不到。沒有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就讓我早一點去見你吧,也好在下一世,早一些相遇。”

  他將女子往旁邊移了移,然後正yù躺進去,卻聽見遠遠的一聲嘆息傳了過來。他立刻回頭,望著密林走出的兩個身影,眸光頓時一利,站了起身,“你們一直都在?”

  莫殘歌看了眼被扒開的墳,低著眸,掩蓋了眼中複雜的神色。

  冷意瀟點了點頭:“我受嫣兒的囑託,守在這裡,看你到底會不會遵守約定?”

  南宮曄眸光一閃,卻是面無表qíng道:“你已經看到了!你們在這裡也好,省的無人幫我們蓋棺埋土。”他說罷就要跨進棺中,卻被莫殘歌伸手攔住。

  冷意瀟嘆了口氣,道:“嫣兒說,如果你還活著,就替她去看一眼杏花林里的竹屋。”

  杏花林里的竹屋?南宮曄淒涼的笑了起來,陌兒這是要他帶著那些記憶活下去!她可知道,沒有了她,那些記憶只會是傷人的利器?而他,又是否能違背她最後的意願?

  至少,再去替她看一眼。

  隱香淵。

  一眼望不盡的杏花林,依舊落花如雨,妖嬈如昔。

  南宮曄獨自一人行走在漫天飄揚的輕紅之中,微微的風,卷帶殘紅,拂過他的臉,就好像記憶中那柔若無骨的手,愛戀的撫摸著他的面容。過往的一切美好,在腦海中一一浮現。她曾在這裡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他心頭的溫暖,她的每一面,都是他愛的源泉。

  “在我心裡,你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夫君。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麼事,只要我們現在過得幸福就好。”

  “曄,我不喜歡你對別的女子笑。我是你一個人的,你也是我一個人的。”

  “我希望你永遠都對我這麼好。等我的傷痊癒,我想為你撫琴,起舞,和你並肩執手,漫步在這片美麗的杏花林,直到我們的頭髮都白了,也不放手……”

  “我想要有一間屬於我們自己的竹屋,哪怕是很簡陋,也沒有關係,只要屋裡……有你,有我,就足夠……”

  “我想要一架你親手做的鞦韆,就在這杏花林里,我坐在上面,由你來推dàng。讓杏花雨,灑滿我身,我要成為,花中的快樂jīng靈,讓我的美麗在你心中,永存,直到來生……”

  她撒嬌的樣子,她軟糯的聲音,她偶爾的霸道和任xing,她簡單而美好卻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一切的一切,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林中的古藤鞦韆,在風中淺淺的dàng著,他仿佛看到了一襲白色的身影,坐在鞦韆之上,那清靈如仙的絕美人兒嘴角含著一抹調皮的笑,沖他眨著眼睛。紅唇淺勾,笑靨醉人,一雙美眸顧盼生姿,似是等待著他的歸來。

  “陌兒……”他鳳眸之中驚喜呈現,大步走了過去,伸手觸碰,卻是空空如也,原來再美的景象,也不過是一場幻覺。

  他伸手輕輕撫摸著那架他親手為她綁的鞦韆,青色的竹板很gān淨,就像從前他們在這裡生活時的樣子,沒有半點浮塵。

  那些記憶,如此清晰,仿佛融入了骨血,抹之不去,然而,景物依舊在,人卻已昨非。

  “陌兒,陌兒,為什麼你不在?沒有了你,這人間仙境,對我而言,也不過是地獄無邊。”

  俊美的男子,濃眉緊鎖,眸光碎裂,微微抬起頭,張著唇大口的呼吸,卻仍然覺得透不過氣。徹骨的哀傷悄悄地爬滿了他的眉梢眼角,他深深地閉上了眼睛,任過往的美好記憶化作一把把鋒利的冰刃將他的心片片凌遲。

  忽然,一陣若有若無的清幽氣息縈繞著鼻尖,是那般的熟悉,他感覺自己的心在那一剎那,停止了跳動。

  驀然睜開了雙眼,看到竹屋的門口,一名女子白衣勝雪,烏絲如墨,對著他嫣然淺笑,明眸粲然。

  又是一場幻覺嗎?這一次,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只睜大了眼睛,痴痴地凝望著,生怕一個眨眼,那幻想便會消失無蹤。

  女子笑著朝他飛奔了過來,他感覺撲到他懷裡的那個身軀,一如記憶中的柔軟和溫暖,竟然是那樣的真實!

  “曄,我等你很久了!”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是這一抹溢滿柔qíng的輕輕淺淺的嗓音,在這一瞬間,融解了這名男子的世界中的一切冰冷和哀傷。

  “陌兒?陌兒!陌兒……”

  番外

  金翎:我的愛,不由自主

  彎月如鉤,懸在暗黑的天空,散發著清冷光華若水光浮動,灑地銀白。

  金國皇帝寢殿院牆內外,不見半個奴才的身影。院落之中,身著龍袍的男子哪還有半點白日裡的無上威儀。只見他斜躺在地上,手肘反撐在白玉階,雙腿修長,一隻微微曲起,另一隻平放在地面,明明是頹廢之姿,在他做來,卻別有一番風景,慵懶而優雅迷人。

  他張著口昂頭向天,手執玉壺,壺中美酒高高倒下,落進口中,香醇濃厚,卻又辛辣灼喉,入了五臟六腑如同火燒一般,很難受,然而,手上的動作卻因唇齒間的香氣而無法停止,偶有幾滴濺在微微上揚的殷紅雙唇之上,在月光下,沾染了月白的光澤,十分誘人。

  他並不是一個嗜酒之人,但此刻,卻只想喝酒,想擺脫一切煩惱,忘掉永言宮裡那個深愛卻不得的女子,也忘掉他為了那個女子竟然救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活該受此折磨!

  母妃,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微醺的雙眼醉意朦朧,清俊的面容笑比哭還要苦澀難言。呵呵,他這樣不孝的人,有什麼資格請求母妃的原諒?

  玉壺已空,任他如何搖晃,再無一滴酒水落下。他雙眉微皺,袖袍一揮,只聽一聲脆響,玉壺砸在青石磚上,摔了個粉碎,這已經是第九個玉壺了!

  他垂下手臂,放鬆了手肘的力道,整個身子便靠在了潔淨的沒有一絲浮土的白玉階,仰望著天空,黑暗中的星子格外的明亮,一如第一次見面時她的眼睛。

  如陌,如陌……

  忽然有一道低緩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會兒,院門口,便出現一名蒙著輕紗的白衣女子,只見她腰若扶柳,走起路來婀娜多姿,在看到地上的男子時,目光詫異,微微停頓後低下頭,朝著男子行去。

  “什麼人這麼大膽子?不得朕的詔令,便擅闖聖心殿!是不是活膩了?”他聽到聲響看也不看一眼,帶著幾分醉意的聲音有著不可忽視的冰冷,靠近他的女子不由得停住了腳步,不再往前。

  他望著天際的明月,已然雙影朦朦,看不真切,辨不清哪個是月哪個是影?

  見來人不開口,便微微斜目,這一眼望去,他便怔住了。

  “如陌?如陌……是你嗎?”他支起身子,不確定的聲音隱含著一絲欣喜和期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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