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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暄道:“只是落實了一部分。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了。陸銘那裡有什麼消息?”

  宋子敬低下頭去,“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中,桑苗都已經劃分好了,隨時可以分派到戶。估計海戰結束前後,就能有結論了。”

  蕭暄慡快地出了一口氣,掩飾不住意氣風發的笑。

  三年了,三年謹慎小心地步步鋪墊,多方顧及,生怕一處不平衡就毀了全局,每落一顆棋子都要再三思量。他是縱橫沙場的過來人,恣意瀟灑豪放不羈,如今做皇帝卻做得這麼束手束腳,已經憋得不行,就等這放手拼搏的時刻。

  宋郁兩人告退時,蕭暄喊住宋子敬。

  “離國那邊有什麼消息?”

  宋子敬的表qíng十分冷靜平淡,“一切都好,陛下請放心。”

  蕭暄面有欣慰之色,語氣不自覺就柔和了下來,“等這邊結束了,就可以叫她回家了。”

  宋子敬點頭稱是。

  他走出大殿。外面太陽有點晃眼,撲面而來的風是溫熱的。

  他的手心裡全是汗,這時被風一chuī,反而產生一陣涼意。

  袖籠里的那張輕薄細絹抖落出來。他重新展開,上面蠅頭小楷寫著簡短的一行話。

  “鼠疫,後困苑城。”

  宋子敬只覺得周身發涼,感覺不到半絲暑意。

  空曠的場地里,他獨自站著,若有所思。一個執事公公正帶著太監匆匆走過旁邊大殿的長廊,看到宋子敬,猶豫著是否要見個禮。

  立時宋子敬忽然抬起了手,似乎下了很大力氣似的,握著什麼東西。

  白花花的太陽下,一切都有點模糊。公公努力睜大眼睛,只看到碎紙一樣的東西從宋子敬的手裡散落出來。

  是朵花嗎?

  困惑間,宋子敬已經收回了手,神色已經恢復正常,漠然而從容地負手離去。

  陸穎之此刻正坐在堂上,不耐煩地看著下面哭哭啼啼的女人。

  入夏了,天氣熱多了,知了在外面樹上沒完沒了地叫著,空氣很cháo濕,開了窗子也不見涼快。就這麼坐了一盞茶的時候,她都出了一層汗。

  “嫂嫂還是別哭了。”陸穎之不冷不熱地說,“這事也都怪二哥自己。我早勸過他,那羅家是商賈之家,怎麼配得上瀾兒,怎麼配得上我們陸家?可是他偏偏不聽,貪圖小便宜非要結這門親事。現在出了這種問題,百姓告狀,文人寫書,太子監的那些酸儒這陣子可沒消停過,聯名信一封一封往上書房遞。皇帝壓制我們陸家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如今得了這麼好個機會,能不給我們當頭一棒嗎?”

  下面坐著的陸銘夫人一聽,更是哭得厲害。

  “娘娘,您可是皇帝身邊的紅人,連您都這麼說,您都沒有辦法了?那你二哥不是完了?”

  陸穎之被那個“紅人”刺得渾身一疼,煩躁道:“何止二哥,整個陸家都危險了!”

  陸夫人臉色蒼白如紙,渾身發抖,“娘娘啊!好妹子!您也姓陸!陸家的事也就是您的事!您可不能不管啊!國公這身體如今都這樣了,宮外也就大伯和你二哥在撐著。大伯現在受了傷,你二哥又遇上這事……這這……這日子可怎麼辦啊?”

  陸穎之嘴唇抿得緊緊,眼神yīn冷。

  “是啊,這日子怎麼過?”她站了起來,“三年了,到頭了嗎?”

  陸夫人被她話語裡的絕望愣住,停下哭泣抬頭看她。

  陸穎之美艷的臉上帶著滄桑和疲憊,還有不甘、失望、痛苦。她也並不是無qíng之人。

  陸國公上個月跌了一跤,救起來後就不能說話了,如今癱瘓在chuáng全賴人服侍。陸顓雖然接管了東軍,可是為人貪生怕死又急功近利,並不是領兵的料。原來陸國公帶出來的大將,這幾年裡陸陸續續被分派到別的地方,不是拜在皇帝腳下,就是逐步被削弱。而皇帝自己的人卻不斷cha進東軍里。陸銘這次的種子案,也想得到會是誰做的手腳。誰有這麼大的權利這麼做。

  陸穎之覺得很恨。恨自己不是男兒身,恨自己得不到蕭暄的心。

  蕭暄重感qíng,看他對待謝昭華就很清楚。如果這份感qíng給的是自己,那麼陸家就會……

  陸穎之覺得心裡一陣痛。

  不甘心。

  陸夫人又在絮絮說著什麼,陸穎之勉qiáng回過神來。

  “嫂嫂別太擔心了。爹爹有一個副將,現在珠州做欽查使,掌一方兵權,還算說得上話。我這就給他修書一封,請他幫忙從中調解。你先回去吧。”

  陸夫人就這麼哭哭啼啼地被送走了。陸穎之臉上厭惡煩躁之qíng再也不掩飾,轉身進屋就把案上的琺瑯花瓶、玉碟銀盤統統一把掃到地上。

  一時間宮裡太監宮女都跪了一地,也無人敢出聲,更沒人敢上前來勸幾句。陸貴妃雖然在外待人謙和客氣,可是回了宮,卻是辭晉嚴色厲之人,大懲小戒從不手軟。這一年來皇帝寵了楊妃後,陸穎之的脾氣更是yīn晴不定,所以現在誰也不敢出頭打破這緊張氣氛。

  陸穎之見他們個個窩囊的模樣,想到山河日下的陸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拿起珍玩架上的東西輪著往地上砸。

  她甚少體罰宮人,因為外人看得出來。而東西砸了就砸了,管它多貴重,蕭暄日後還是會定期把新的送進來。

  砸了滿地láng籍後,留下的只有一片蕭索。

  碎金裂玉,片片折she著她失落的面容。

  陸穎之苦澀地笑。她不想承認,在一開始,這步棋就下錯了。

  “娘娘!”一個外庭小太監跑了進來,看到這景象,一時怔住。

  “什麼事,說!”陸穎之喝道。

  小太監心驚膽戰地走過去,湊到陸穎之耳邊道:“海戰打起來了。”

  陸穎之渾身一震,腳下發軟,跌坐在椅子裡。

  天邊滾過一個悶雷,馬蹄急促如飛,一行十幾騎正疾速奔馳在原野里,遠遠地朝著這邊奔馳過來。

  陳都尉推開小兵站在高台上望過去。那行人衣著普通,帶頭一個男子胯下騎著一匹矯健的黑馬。

  來人速度如電馳風疾,不多時就來到圍欄外。馬兒被勒住韁繩,bào躁地噴著氣。

  陳都尉向下喊:“來者何人?”

  一個副使回道:“吳王親臨,命爾等速開門放行!”

  陳都尉其實等的就這句話,抱拳向天道:“下官不知吳王大駕,不周之處還望寬恕。只是陛下日前有特令,瘟疫過去前,任何人不得進出苑城,特別是吳王殿下。所以下官今日不能遵令,望殿下體涼。”

  吳十三氣得一鞭子刷過去,被掃的士兵急忙躲避。

  “陛下的特令?你騙誰?”

  陳都尉早有準備,大手一揮,城下小兵捧上了皇帝的密旨。

  吳十三不得不趕緊下馬來接,一看這huáng紙黑字紅璽印,差點把這道聖旨給撕了。

  他的手下急忙過來拉住他,“王爺使不得!”

  吳十三氣急敗壞,大叫:“讓本王進去!咱們不告訴皇帝就行了!”

  陳都尉哭笑不得,“殿下就別為難下官了。陛下什麼事不知道啊?”他邊說邊下了高台,“陛下也是為殿下好。這城裡鬧瘟疫,死之過半,殿下是千金之軀,若有什麼閃失,下官所有士兵的腦袋都賠不了。”

  吳十三的眼睛都紅了,可是也知道皇帝的態度qiáng硬起來任何人都沒有辦法。他只好退一步。

  “好,我不進去。你們給我朝裡面喊話,找一個叫謝懷珉的女大夫,我要見她的人!”

  “小謝大夫?”陳都尉驚訝,“這女大夫下官認識。說也巧了,她昨天上城牆來匯報的時候說是研製出了什麼藥,效果很好能救人。今天要把方子送出來呢!”

  吳十三一個箭步搶過去,抓住陳都尉的胳膊,“她人沒事?她什麼時候上城牆來?在哪裡?”

  陳都尉疼得皺眉,“就是午時,也快了。”

  恰好謝懷珉像是救世主一樣提前了一點出現在城牆上頭,陳都尉忙激動得大叫:“來了!人來了!”

  吳十三回頭望,城牆上多了幾個人,其中一個正是謝懷珉。

  他丟下陳都尉,手腳並用往高台上爬去。

  謝懷珉其實也看到了這邊,可是沒有把吳十三給認出來,還以為是一隻大猩猩在爬高架,差點興奮得叫同事來看。

  這時大猩猩朝她喊話:“小謝——”

  十三?

  謝懷珉喊回去:“十三——?”

  可惜一陣風過來就把她的聲音chuī散了。

  急死人了,這傢伙怎麼跑災區來了?

  吳十三也急得雙止赤紅,只恨爹娘沒有給自己生一雙翅膀出來。

  還是謝懷珉靈機一動。他們這些日子來和城外傳東西用的繩索。她立刻拿炭筆寫了張便條,又把藥房和做例份的糙藥壓在上面,拉動繩子把籃子滑了過去。

  吳十三隻等東西過來,一把搶過籃子,翻出便條看。

  上面寫著:“我很好。qíng況在好轉。你快回去別添亂子!”

  抬起頭號,謝懷珉隔著遙遠的距離沖他笑著擺手。她瘦了些,可是人很有jīng神。吳十三的心放下一點點。

  陳都尉倒是捧著藥熱淚盈眶,念著百姓有救了,立即叫手下醫官去置藥。

  吳十三捏著紙條,衝著謝懷珉喊:“我不回去!我等你出來!”

  他用了點內力,謝懷珉聽得一清二楚的,身邊的同事也聽得很清楚,都暖昧地笑了。

  謝懷珉惱羞。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傢伙,這裡是在鬧鼠疫,不是鬧流感,沒缺過食就不知道餓,沒快死過就不知道命值錢。

  她事qíng很多,懶得和他羅嗦,只糙糙揮揮手,表示趕他走,然後和同事下城樓。

  吳十三急了,大吼:“小謝!你要好好地活著出來!知道嗎?”

  他底氣十足的那個“嗎”字在空曠的空間裡產生了迴響,於是謝懷珉頭頂不斷回dàng著“嗎——”“嗎——”“嗎……”,像是有烏鴉排隊經過。

  小謝大夫雖然很黑線,可是心裡卻是暖暖的,她也衝著十三大聲喊:“我知道!我一定沒事的!大家都會沒事的——”

  吳十三貪婪地看著她纖細的身影消失在城樓上,久久不動。

  巍峨的宮門緩慢打開,一人一騎迫不及待地沖了進來,馬蹄聲如雨點一般,那個身影轉眼就飛馳過去,驚得內監和侍衛們紛紛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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