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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穎之呵地一聲笑了,無比的刺耳。

  她沒有告訴繼母的是,如果沒有寵幸,她又怎麼去懷上孩子呢?

  她是堂堂定國公陸懷民的獨女,是大齊的皇貴妃,是整個後宮最為權威的女人。這要她怎麼去和別人說,那個男人,從來都沒有碰過她?以她的驕傲自負,以她的高貴尊嚴,要她怎麼說得出口?

  入宮三年,蕭暄從來沒有給過她臉色,更沒有刻薄過她。不論人前還是人後,他對她總是文雅有禮,溫和體貼。該說的話,該關心的地方,該賞賜的東西,他從來沒有吝嗇過。這個樣子,誰看了都相信她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連陸國公都寬慰她嫁對了人。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種公式化的客套和刻意疏離的背後,是無數次賞賜和晉級都掩飾不去的提防戒備。

  記得新婚之夜,蕭暄似笑非笑地問她:“你如願了嗎?”

  簡單五個字,如同雷一樣打在她耳邊,把她震懵了。所有對生活的美好計劃通通都在這句話里震得粉碎。

  她的確是費盡了心思才擠了進來,她的確是排擠走了謝昭華。可是她不是都已經甘願為妾了嗎?以她的身份,這該是多大的退讓犧牲。

  可是,他一點都不稀罕。

  滿意了嗎?

  怎麼會滿意?

  他們倆就這麼在婚chuáng上湊合了一宿,兩人都一夜未眠。天亮時,蕭暄割了手,將沾了血的白絹丟在chuáng上,然後慢條斯理地整理衣冠,走了出去。她僵在chuáng上,只聽到他聲音溫柔地吩咐宮人不要來打攪她。那種刻意的惡毒的溫柔,就像一條蛇一樣纏繞住了她的心。

  年輕帝王的反擊比陸家想像得要早許多。父親身體開始變壞,皇帝的人手開始cha進東軍里,整頓科舉大量新血湧入朝廷。謝家迅速的崛起,謝昭華的長兄謝昭瑜年紀輕輕就做了禮部尚書。甚至,謝昭華明明不在宮中,卻可以遙控一切事qíng。以她的名義,齊國官府辦了女子學堂,孤獨有特指的寺廟收容,皇帝聽取她的意見,在災荒地區慷慨僱傭當地勞力來大修水利……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察覺到了危機。

  她也有比謝皇后好的,她在皇帝身邊。

  後宮女人邀寵的那幾套,沒人教自己也知道。所以國公夫人悄悄往她手裡塞了一個藥瓶子的時候,她心照不宣地將那東西揣進了袖子裡。

  那天夜裡,當蕭暄端起那杯酒時,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結果蕭暄放下了杯子,語氣平淡到近乎冷漠地說:“你就這麼想我碰你?”

  陸穎之永遠不會忘記那種一盆冷水從頭淋到腳的滋味。她這個沙場裡來去的天之嬌女,也終於知道了恐慌和害怕的滋味。

  就是那種不喜不怒的平淡眼神,就是那種無所謂的生疏語氣,讓人覺得輕微渺小到塵埃一般無足輕重。

  蕭暄輕笑著說:“我不會讓其他女人為我生孩子的。你大可放心,你永遠都是宮裡地位最高的妃子。”

  其他女人?這個其他,是之於她陸穎之,還是之於謝昭華?

  想到這裡,陸穎之重重嘆了一口氣。

  當年還太年輕,沉不住氣,想來真傻。他不碰她,也不碰其他妃子。她不能生育,別的女人也不能,皇后又只是一個空位子擺設,她又緊張什麼?大不了真的讓康親王即位。那孩子善良敦厚,大臣們喜歡他,就是因為覺得他好控制。可是蕭暄會這麼做嗎?

  陸穎之甩甩頭,不打算再在這問題上花心思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她叫寶蓮布置紙墨,打算趁國公夫人還沒來之前,給東邊兩個堂兄寫封信去。家裡在外支撐的只有這兩個堂兄,無奈兩人不但資質平凡,而且嬌縱狂妄不愛聽她的勸告,真是十分麻煩。

  外頭yīn翳的天空里滾過一個悶雷,雨漸漸下大了。

  陸穎之頓了頓筆,心想,中宮承天宮後那一院子由皇上親手種下的桃樹,想必正花開熱鬧吧?

  ***

  謝懷珉一路小跑著衝到屋檐下。

  這離國的chūn雨怎麼這麼大,一顆顆打到人身上還怪疼的。她甩著衣服上的水珠,一肚子牢騷。大前天洗的衣服,今天還沒gān,還真不如拿去烘藥房借個方便烘gān了的好。

  現在已經四月中了。離京城在北方,青陽城可以穿單衣的季節,這裡還得穿三件。謝懷珉來到京都的時候,城裡的樹木都發芽了,看上去滿城一片繁榮chūn意。配上到處高大華麗的建築,和路上衣衫整潔的百姓,她對離京都的印象非常好。雖然因為一時不適應鬧了感冒,可是還是在給蕭暄的信里將這個地方狠狠誇獎了一番。

  她現在是內醫監青衣。內醫監的青衣大夫可比地方的醫正還多值幾個錢,謝大夫現在住職工宿舍,兩房一廳,每月除了生活補助外,還有十兩銀子。謝懷珉算過,折合成人民幣,也有七、八千,她現在也是年收入十萬族了。

  連城隨著她來的京城。那位神秘的溫師父也跟了過來。但顯然溫大俠是不qíng願的,臉色很臭,每次看到吳十三,都像對方於他有滅門大仇似的。

  內醫監就在皇宮後圍牆外,靠著冷宮,鄰居就是太監和宮女的集體宿舍。雖然有點偏僻,可是皇宮裡誰出了毛病,大夫們都可以及時趕過去。

  謝懷珉雖然是越級提拔上來的,可是因為是婦女同志,模樣又好,並沒有受到同事的排擠和嫉妒。她一來就自請去書庫整理案卷,說是先學習後實踐,態度十分謙卑,長輩還將她好好誇獎了一番,覺得這姑娘做人很踏實。

  其實謝懷珉也沒那麼偉大,她的副業就是寫作,去書庫正是方便了她編撰自己偉大的醫學著作,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嘛。老爺子張秋陽寫了一本《秋陽筆錄》,轟動整個江湖和醫學界。她將來出版一套《懷玉寶典》,不但要震撼朝野,以後考醫務的公務員,還都得拿她的著作做複習參考書。

  書庫的地理位置,應該屬於皇宮前庭範疇。皇家圖書館,建築高大莊重,收藏豐富。天文地理人文藝術科學非科學,應有盡有,光醫學類書籍就占據了一整層樓。

  為了方便公事繁忙的政府官員,外庭門禁比較晚,所以謝懷珉總在圖書館泡到快半夜了才回家。

  夜來極靜,只聽得到雨打樹葉聲和遠處荷塘里的蛙鳴聲。油燈到底不比電燈,不亮,久了眼睛也很累。謝懷珉終於定下了毒經篇的大綱,丟下筆,伸手按著太陽xué。

  cháo濕的夜風chuī到面上,居然帶出了一點尿意。四下無人,謝懷珉很沒形象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抽著鼻子下樓去解手。

  結果等到她哼著小曲回來的時候,卻發現房間裡多了一個人。

  挺拔勻稱的背影,冰冷如霜的氣質。不正是那位不知名的帥哥上司?

  男子正低著頭,手裡捧著的是謝懷珉才理好的卷宗。謝懷珉進退兩難,他卻忽然抬頭回望過來。

  “謝大夫,”男子還記得謝懷珉,“原來是你啊。”

  “正是下官。”謝懷珉趕緊躬身行禮。雖然不知道他官有多高,禮多人不怪,小心駛得萬年船才是真理。

  男子的語氣比上一次要柔和了一些,“這麼晚了還沒休息?你這是在寫什麼?”

  謝懷珉老實jiāo代:“下官打算將各國從古至今的糙藥學編撰成一部醫學書籍。”

  “哦?”男子感興趣地翻了翻案上的卷宗,“想不到你挺博學多識的。”

  謝懷珉紅了臉,誠實地解釋到:“大人過獎,下官的學識也都是來自各方前輩的教導,凝結的都是人民的智慧。那些看似簡潔的話語,其實都是前輩們探索實踐數十年才得出的經驗。下官只是將這些知識整理融合在一起,附上一點自己的見解而已。”

  男子彎了彎嘴角,放下書,問謝懷珉:“內醫監怎麼樣?可還習慣?”

  謝懷珉愣了愣,趕忙說:“謝大人關心。內醫監里無數學識淵博的前輩,下官需要學的東西十分多。而前輩對下官也是非常照顧,生活上也很好。”

  男子仔細看她快要縮到yīn影里的謹慎模樣,笑容不自覺加深了些,語氣輕緩道:“你不用那麼拘束。這不是辦公時間,只當我們在閒聊好了。”

  謝懷珉聽了這話,也不得不往前走一步,抬起頭來,表示配合領導發揚他的親民風度。

  男子今天穿著一件暗銀色的儒衫,粗看很素淨,走近了就著燈光看,謝懷珉才注意到那衣服上用銀色絲線細細密密地繡著jīng美的花紋,竟然十分華美。

  男子氣度高華,舉手投足,都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尊貴,真不知道是幾品大員。

  謝懷珉胡思亂想之際,男子已經坐了下來,自己動手倒了一杯茶。

  “關於如意膏流入我國境內一事的調查,最近有了一個清晰的眉目。”

  謝懷珉微微驚訝,他的確是在同自己說話。

  “如今東南三省境內都已經發現有人販賣如意膏。值得慶幸的是,這藥目前還只在高層人士之間流通,並沒有蔓延到民間。雖然我大離官員都被這膏藥腐蝕,著實令人心痛憤恨,可是發現及時還可以保我大離子民不受毒藥侵害。謝大夫,你的確立了大功!”

  謝懷珉最禁不起這類領導誇獎,這下都羞愧得要鑽到地里去了。

  “大人這番誇獎真讓下官惶鞏。下官只是發現得早而已。真正阻止這藥流通,還是大人指揮得當。”

  男子輕笑了一下,“來京城不過半個月,倒是學會了打官腔了。”

  謝懷珉忙低下頭,“下官惶恐。”

  男子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扶手,突然轉了話題,“在京城還住得慣嗎?”

  謝懷珉放鬆了點,“挺好的。只是吃不習慣這邊的菜,沒鹽沒味的。”

  “哦?齊國人口味重?”

  謝懷珉笑了笑,“我喜歡麻辣酸,是個人口味。我弟弟就不愛吃,他喜歡吃清淡點的。”

  男子起了興趣,“你還有個弟弟?”

  提到自家弟弟,謝懷珉來了jīng神。

  “今年十一了,聰明伶俐又好學。他不愛學醫,我就送他去學武,這孩子根骨好,將來一定能成大氣。”

  男子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眉飛色舞的模樣,一直微笑著,“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謝懷珉這才有點不好意思,“就快滿二十了。”

  男子倒沒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一個大老爺們問人家女孩子怎麼這麼大了還沒嫁人,似乎有點不大合適。

  外面梆子敲了三下,雨聲沒有轉小,反而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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