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我漠然地別過臉,看向那扇門,“那是哪裡?”

  “是哪裡?”蕭暄也不知道。

  一個太監答道:“回王爺,門那邊就是冷宮了。”

  “都跑到這麼遠了。”蕭暄把我抱緊,輕笑道,“你動作可真快,我差點追不上。宮裡又大又複雜,以後安生待著別亂跑了。”

  我過了一會兒,才說:“對不起。我……不該亂發脾氣的……讓你很為難……”

  蕭暄忽然把臉埋在我頸項里,嘆息著說:“沒事!是我不對,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以後不會了,你不要離開我身邊了!真的不要了!”

  我感受著他身上傳遞來的火熱的溫度,閉上了眼睛。

  那夜,蕭暄親自將我送回謝府,然後驅車離開。我轉身回去問門房:“王爺走的哪個方向?”

  “往西去了。”

  回宮是往北,他還是去陸家了。

  造化有多弄人,你在當時永遠都不清楚。那時候看著平靜,回頭看其實暗流洶湧;那時候覺得雋永,回頭看發覺其實已經淡然。那時候你以為可以永遠把持住的事,往往會擦身而過;而那時候你想念的刻骨銘心,回憶起時已成過眼雲煙。

  東齊京都永遠留給我深沉壓抑的印象,大概也是緣自我的這些經歷吧。在我自己定義里,早就已經給她籠罩上了一層藍灰色,憂鬱得像是總不放晴的天空。快樂不過是天空里絢爛一瞬的花火,卻在我視網膜里留下了永恆的艷麗色彩。

  ----------------------------------------------------------------------------------------

  歌盡桃花第三卷征途篇第54章

  我再次見到陸穎之,是在數日後的先帝葬禮之上。

  先帝龍御上賓,滿朝文武及家眷都要護送靈柩至皇陵。女人們不能進皇陵,就只有等在冰天雪地外。

  我同謝夫人坐在轎子裡,厚衣重裹,又有暖爐在手,倒不覺得冷。今天天氣不錯,出了太陽,輕風和煦,我們可以聽到很遠處的皇陵里傳來的禮pào聲。那些pào聲和號角聲在這片寂靜的山谷里反覆迴響良久,就像故人離去前的躑躅徘徊猶豫不決。晴空下,我們可以看到極遠處群山之顛上的皚皚白雪折she著刺眼的日光,風從山脊上刮過來,歲月沖刷大地。

  隔壁不知道是哪家的馬車,裡面斷斷續續傳出女子咳嗽的聲音。丫鬟焦急地勸那女子喝點水。

  我的醫生本能使然,衝著那邊喊:“你家主子是傷的肺,不是喉嚨,喝水沒用的。這裡天冷gān燥,還是將她送到暖和cháo濕的地方比較好。”

  隔壁靜了片刻,一個熟悉但是氣弱的女聲響起:“可是謝小姐?”

  陸穎之?

  我掀起窗簾,看到對面半米遠的車窗里,露出一張蒼白消瘦的面孔。她看來的確傷得不輕。

  我倆尷尬冷場,謝夫人不知道腦子裡哪根筋突然不對,對我說:“小華,你醫術好,不如去給陸小姐看看?”

  老娘啊,整個皇宮的太醫現在都圍著她打轉,有必要還多我一個嗎?

  可是她這麼一說,我騎虎難下,只好出馬去給自己的qíng敵看病。

  陸穎之的確是傷了肺,倒不是很嚴重,只是現在天氣冷又gān燥,她的傷好得慢。我給她開了消炎潤肺的藥。

  陸穎之原本是個充滿活力的女子,身著白麻孝服的她看上去柔弱無力盡顯小女子嬌態。她氣息不穩地同我說:“謝姑娘這份恩qíng,我還真不知道如何報答。”

  我心道:很好報答,離我男人遠一點便是。

  陸穎之做了個手勢,丫鬟捧來一個jīng致的木匣子。

  “謝姑娘,我知道你視金銀珠寶如糞土……”

  誰說的?我明明很愛錢的啊!

  “所以這匣子裡的東西,並不是那些世俗之物。”陸穎之笑道,“姑娘為王爺的毒勞神傷力,穎之看在眼裡,十分敬佩感慨,顧傾所有之力,找到了這兩樣東西,希望能對姑娘有所幫助。”

  匣子緩緩打開,一陣馥郁的芳香溢了出來,令人頓覺得心脾舒暢,神清氣慡。

  我眼前一亮。匣子裡深色絲絨布上,放著兩樣東西。一個是一朵花,花瓣重重疊疊,似有百層多,片片晶瑩溫潤,仿佛是由漢白玉雕刻而成,剛才聞到的芳香就是它散發出來的。另外一樣東西是塊黛綠色圓石,半個巴掌大,光潔圓潤,石面上紋路深淺不一,纏纏繞繞,呈現詭異的顏色。

  我呢喃:“碧血珀,和醒靈花。”

  陸穎之點頭笑道:“謝小姐果真一眼就認了出來,真是見多識廣。穎之佩服。”

  我其實從來沒見過這兩樣東西。我會認得,是因為書里記載這兩樣東西舉世珍貴,萬般難求。一個結在深山老林里最yīn暗cháo濕之處,一個開放在溫暖明媚最清淨純潔的地方。特別是這醒靈花,格外嬌貴,採摘之人若不是心靈純淨者,它被摘下來會立刻枯萎。

  “我們特意在當地找了一個六歲的小尼姑去摘的這朵醒靈花。這匣子與絲絨布,也都是佛前供奉過的,純淨且有靈氣。於是千里運送,才可以保持花朵不敗。”

  陸穎之笑盈盈地將匣子放在我手上,“謝小姐可千萬不要推辭。我這也是想為王爺盡一份力。”

  匣子沉沉落在我手上。

  我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謝家馬車裡,也不記得謝夫人都同我說了什麼。手裡的匣子被我緊抱在懷裡。

  葬禮結束之後,我們回了謝府。我藉口身體不適不想吃飯,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這時,我才把抱了一天的匣子放了下來。

  “什麼寶貝東西?”

  蕭暄的聲音突然響起,把我嚇了一大跳。

  “王爺啊千歲!你就要做皇帝的人,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不要翻牆了?謝家院子一共五個門呢!”

  蕭暄已經換了一套平常的衣服,現在滿城百姓都戴孝,他這身白絹衣雖然華麗jīng致,倒也不突出。

  他笑嘻嘻把我往他那邊拉,“都餓了一天了,上你這來討點吃的。”

  我把手甩開,他也不惱,伸展開手腳躺到了我的chuáng上,長長吁了一口氣:“天下這麼大,就在你這裡才可以放鬆一下。”

  我笑看著,覺得這qíng景像極了他還假扮謝昭瑛時的樣子。我倆親厚無間,無拘無束,每天都瀟灑快活。

  他翻了個身,還是賴在chuáng上,“聽說你給陸穎之看了傷,怎麼樣?”

  又是這個女人。我沒好氣道:“她好得很,完全可以活到抱曾孫,你就不用擔心了。”

  “別這樣。”蕭暄說,“她受傷,是因為救了我的命。”

  “我也救了你的命呢!”我尖銳地頂回去。

  蕭暄無辜地聳聳肩,“所以我以身相許啊。”

  我喉嚨里那句“需要你以身相許的對象多如過江之鯽,我還不知分得到幾兩ròu?”卡在那裡,掙扎半天,最終還是沒有吐出來。

  這話說出來,肯定要把他惹毛,到時候免不了一頓爭吵。最後兩敗俱傷不歡而散。我們這段時間每次見面都少不了口角衝突。再深的感qíng都有限度,經不過一傷再傷的。

  蕭暄說:“尚衣局來人說,你的衣服已經好了,明日進宮試一試吧。”

  “什麼衣服?”我糊塗。

  “傻丫頭,”蕭暄笑,“自然是鳳袍了。”

  “啊!”我感嘆,“真快。”

  蕭暄握著我的手,“我倒覺得時間過得真慢。”

  桐兒端著晚飯進來,我們三人坐一桌吃了,這qíng景像是回到了兩年前。只不過坐在桐兒那位子上的人,是雲香罷了。

  聽蕭暄說,鄭老將軍身體很不好,似乎時日不多。小鄭這孩子能gān可靠,是個將才,可是耿直機智有餘,狡猾yīn險不足,鎮守疆土可以,留在朝廷反而會害了他。現在局面,顯然陸家獨當一面。

  蕭暄寬慰我說:“不要緊,還有你們謝家。”

  “我們家?”我不明白。家中就大哥一個壯丁,也是個老實書生。

  “我同太傅商量過。你的堂表兄弟中凡是年輕有才學者,我都會儘量提拔上來。你有幾個堂兄其實都資質出眾,是可塑之才。”蕭暄很有信心,“當然也不能就這樣把謝家推去陸家的槍頭之下。江南世族,西北各部,我都要多多提拔。以前你同我討論過改良科舉制度,選拔多方面人才,創建學校,推廣基礎教育……”

  他興致很高,說起未來的治國計劃滔滔不絕,一掃多日來的壓抑。我很是懷念他這眉飛色舞的神qíng,懷念他意氣風發瀟灑自在的笑容。他兩眼璀璨,配著俊逸容顏,威儀氣勢,已具有十足的帝王風範。

  說到興頭,蕭暄站起來,在屋裡踱步。我抬頭仰望著他,就像今天白日裡和眾人一起在台階下仰望未來的帝王一樣。

  高大、威武、光明。比較下我是那麼渺小而普通的存在。我不通詩詞,我不jīng歷史,我不懂權謀策略。所以我真不奇怪陸穎之看向我時眼中的納悶和不屑。

  生活就是無數道關聯的選擇題,每一個選擇都關係到將來的生活。現在擺在我面前的,就是我對婚姻的選擇,而jiāo卷時間已經迫在眉睫,我卻還混亂如麻毫無頭緒。手中的籌碼,不知道該放在天平的哪一端。

  這樣想著,背上居然出了一層涼汗。而蕭暄依舊沉浸在自己將來的宏圖大治里,並沒有注意到。

  次日我被接進宮去試衣,結果等待我的是個大驚喜。在場的除了宮人,還有好幾名身份高貴的夫人也在場。

  身份最高的,是蕭暄的姑姑,很快就要升做大長公主的永寧公主。

  永寧公主有著一張依然艷麗但是嚴肅的臉,頭顱一直高傲地抬著,貴族式的禮貌、優雅、冷漠。她的亡夫是陸穎之的大伯,我不奇怪她給我臉色看。

  她的身後跟著幾名命婦,還有兩個年輕嬌美的少女,都是重臣女眷。

  永寧公主吩咐那兩個漂亮的女孩子說:“快去給謝小姐見禮。以後就要她對你們多加管束教導了。”

  我瞪著眼睛,先前還真不知道居然有這麼一出。

  永寧公主解釋:“這是我侄女祝城郡主,那位是楊中丞家的千金。”

  純潔美麗的小姑娘們,揚著比花朵都還嬌嫩的臉,帶著對生活的憧憬和對我的討好,跪在我腳下。

  我看著她們,輕聲問:“都多大了?”

  “回娘娘,”小姑娘們嘴巴非常甜,“民女十五。”“民女十六。”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