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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我,也不過當她是個軟弱無能需要照顧的妹妹。朝夕相處幾年下來,我察覺她的為難了嗎?如果我有足夠關心她,我至少應該發覺出一點點蛛絲馬跡,而不是到最後的時刻才知道由別人告訴我一切真相。

  而我若能早點發現,為她做點什麼。比如營救她母親,比如幫著她向蕭暄坦白,比如……那麼今天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我就不會失去我最好的朋友!

  我的心疼得厲害,懊惱、後悔、遺憾、自責,jiāo織在一起,燒灼著,化成淚水滾落下來。既是為雲香悲痛,又是為蕭暄冷酷的政治手腕而心寒。

  就這樣一直到後半夜,外面忽然起了輕微的騷動。桐兒打探回來告訴我:“營里有變,越侍衛接到令,立刻上馬走了。”

  這半夜的,會出什麼事?

  我也是三日後才知道,就是這天晚上,鄭文浩誰都沒有告知,調撥了一支鄭家jīng英兵,偷偷潛入京師,刺殺趙謙。嚴峻慘烈,九死一生,全憑雲香悄悄給他的一份趙家地圖,找到老巢,親手砍下趙謙的頭,提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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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盡桃花第三卷征途篇第52章

  趙謙一死,京城大亂。

  次日天剛明,蕭暄率領大軍bī至城門下。正待下令撞門,城門卻微顫顫由里而開。那滿頭銀絲的禁城老太監,正是皇上身邊禁宮大總管,燕王幼時大伴,李順昌。

  李公公滿面老淚,顫抖著跪倒在蕭暄馬前,率領著身後百官、內侍,恭迎燕王入京勤王。

  我一直被陸家軟禁在城外營地,無人問津,而且收不到一點外界的消息。桐兒是蕭暄派到我身邊來的人,他們對她也一樣辭嚴色厲,不賣面子。海棠她們多次想來見我,都被攔了下來。後來官員調動,她們不得不隨醫療隊去了他處。

  我很鎮定地待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裡。天一日比一日冷,蕭暄進京第五天,下起了雪。

  寂靜壓抑的小院裡,落雪堆積,一夜過去,大地換妝。我站在院子裡,回想起兩年前在謝家院子裡玩雪的qíng景。

  那時我真的無憂無慮,還以為自己不久就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那裡有父母朋友,還有一個我暗戀的男人。現在我站在這裡,孤寂無援,曾經以為是永遠的姐妹的人,冰冷地躺著;曾經以為徹底屬於我的男人,其實能給我的實在有限。這個世界變化太快,我有點適應不過來。

  桐兒領了飯菜回來,臉拉得老長。

  “這也太不像話了!有這麼欺負人的嗎?”她忿忿。

  “怎麼了?”

  “小姐你看看這飯菜!越侍衛一起,他們就越來越過分了!我看啊,我們不等被陸家害死,就先被王爺的人餓死了!”

  兩道素菜,幾個豆餅,一碗已經涼了的清湯。

  “大冷天的,不由分說把咱們關起來,還給我們吃這種東西!王爺怎麼派了這種人來?”

  “算了。”我笑著接過飯菜,“以前打仗的時候,士兵們恐怕還吃不到這麼好的東西。”

  “可是……”

  “我也不願意。只是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頭?我們現在可是jian細同夥,沒關大牢就已經不錯了。“

  桐兒氣得臉發紅,“王爺也真是,說關起來就關起來,這麼多天都不過問一下。即使是審犯人,也要過堂的吧?”

  我夾菜的筷子頓了一下,低聲說:“男人,總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搶先派人來保護住我,就已經和陸家鬧僵,若再急著為我洗刷冤屈,只有給兩方關係雪上加霜。最好的做法,就是將此事放一下,等待熱度過去,塵埃停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好。

  “有陸小姐的消息嗎?”我問。

  桐兒說:“我聽看守我們的士兵說,陸穎之命倒是救回來了,不過要落下心口疼的宿疾,這些日子一直臥病在chuáng。”

  外面突然響起了騷亂聲,有人在大聲呵斥著什麼,然後門被猛地一腳踢開了。

  我們跑出去,看到臉色蒼白的鄭文浩踉蹌著走進來。

  我等了他六天了,聽說他受了很重的傷,看得出來,他能來並不容易。

  他一步步走過來,“雲香……在哪裡?”

  我嘆了一口氣,和桐兒扶著他進了屋。

  雖然做了防腐措施,可是屋裡的氣味並不是很好聞。鄭文浩兩眼赤紅,身體顫抖,跪在chuáng前,想要說什麼,可是最後還是把腦袋埋進手裡哭了起來。

  我說:“我希望你能將她下葬。還有,她的母親……”

  “她娘……”鄭文浩抬起頭來說,“她娘,已經去世有大半年了……說是癆病……”

  已經去世了?

  我頹廢地坐在一旁,半晌才產:“也好……她們母女倆,在地下也可以團聚了。”

  鄭文浩抹了一把臉,站起來,“我要帶她走。敏姑娘,你也隨我出去吧。”

  我搖頭,“算了。我還是聽王爺吩咐吧。”

  鄭文浩一聽我提就來氣,“姐夫還不是給陸老頭子bī的!仗持著自己手握兵權,又有擁立大功,就想掌控姐夫。他做夢!”

  “擁立?外面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鄭文浩說:“姐夫進宮見到了皇上最後一面,皇上當著眾大臣的面,把位傳給了姐夫。敏姑娘,現在,姐夫正在準備大喪和登基之事,忙得焦頭爛額,陸懷民這老賊趕緊乘機為自己撈權,鞏固勢力。姐夫看在眼裡,可是一時也沒有辦法。”

  我幽幽說:“他就要登基做皇帝了啊。”

  雖然老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私下也常把此事掛在嘴邊。可是真的等到原本身邊親近的人搖身變做九五之尊,站在萬眾之上,才發覺距離是可以在一夕之間拉得那麼遠。

  鄭文浩氣憤道:“陸小姐一下發熱一下氣短,三天兩頭出狀況,陸老頭子最愛當著眾人對著姐夫掉眼淚抹鼻涕,說自己夫人去得早,只有一個女兒,又說願意獻出身家以求姐夫照顧好陸穎之。姐夫拉不下面子,想拒絕也不能。”

  桐兒咳了一聲,鄭文浩閉上了嘴。

  我忍不住冷笑道:“陸老頭空口白話做文章,也沒見他真把全部身家獻出來!”

  鄭文浩氣道:“他當然不過是說說!沒了兵權,陸家父女就什麼都不是,又拿什麼來要挾姐夫?”

  兵權。

  我沒有吭聲。

  東軍百萬雄師,就算有三分之一死忠陸家,就可以叫這片江山再度來個顛覆。北遼袖手旁觀,是因為押准了蕭暄不敗,而不是賣我救他們太后的面子。如果看著這邊兩敗俱傷,我賭一兩銀子他們隔日就揮兵南侵。

  鄭文浩抱起雲香,大步走了出去。越風不知道何時趕了回來,見他這架勢,衡量片刻,還是揮手遣退了士兵,放他離去。

  我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心裡默默同雲香道別。

  越風護送我們回房。屋裡沒有火爐,只有一盞煤油燈,飯菜都還擺在桌上沒有收。

  我把手一攤,“沒有茶水,也就不招待你了。”

  結果越風把臉一板,轉身走了出去。

  不至於吧,不就是一杯茶!

  “怎麼回事?”越風在外面厲聲訓人,“怎麼連個火都沒有,給的又是什麼飯菜?”

  “越侍衛,是屬下們不服氣。那女人害死了我們那麼多弟兄,難道還能在這裡吃香喝辣?”

  “荒唐!”越風怒,“道聽途說,胡思妄測!”

  “可是外面都這麼說……”

  “你們是王爺的兵,別人怎麼傳,你們gān嗎跟著信?”

  “可是她若沒有嫌疑,王爺gān嗎把她圈禁起來?”

  我聽了半天,忍不住走出去,問:“外面都說了些什麼?”

  那些士兵們這下反而吶口無言了。

  我問:“那是不是全軍將士也都認為我也是jian細,呼籲要懲治我?”

  越風很尷尬,斟字酌句地說:“外面的確有很多不利於姑娘的……傳言。請姑娘不用擔心,只要是謠言,時間一久,自然不攻而破。”

  我忍不住苦笑。只是無意的謠言好消散,有意散播的中傷,卻不那麼容易擺平啊。

  越風鐵青著臉說:“無非是些造謠生事,姑娘不用放在心上。你一路救死扶傷,大夥都是看在眼裡的。”

  下面幾個似乎受過我恩惠的士兵連忙點頭。

  我不過是個小女人,房間製造謠言中傷我,有這個必要嗎?

  越風親自帶人送來了火爐熱水和飯菜,解了我們的急。雖然有了火爐,我還是睡得很不塌實,做了無數混亂的夢,醒來卻一個都記不起。

  正在賴在溫暖的被子裡捨不得起來,忽然聽到遠處城裡響起pào聲。

  “是禮pào。”越風送早飯來的時候告訴我,“今天舉行先帝殯天第七日。七天後是天祭,然後就將先帝送入皇陵。”

  “然後就是新帝登基了?”我問。

  “是。”

  我靠在門上,我長長吁出一口氣。

  那個人,就要登基為新帝了。

  我突然覺得這個眾人口裡的燕王是那麼的陌生,根本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我心裡最原始最美好的蕭暄,我的二哥,瀟灑、坦白、樂觀、自在。

  可是現在這個人,那些榮耀、光環、至尊,還有yīn謀、鬥爭、犧牲,讓好好的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顯然是他已經走出我們之間的小圈子,走向另外一個複雜的、成人的世界。而我還躑躅不前,畏懼地畏縮在原來的簡單純淨的世界裡。

  我問自己,我真的有勇氣嗎?我真的有能力,有決心和毅力,去站在他的身邊,面對接連而來的其他女人,面對一個暗流洶湧的朝廷,面對一整個需要安撫治理的天下?

  我把自己縮成一團,可是我知道除了我自己,沒人能給我這個答案。

  愛qíng熱烈而làng漫時,什麼事看起來都簡單且容易,可是一旦稍微冷靜下來仔細思考,其中的困難矛盾就會浮出水面。我恐懼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男人有可能被搶奪而走,我更恐懼生活變得我難以招架。

  我也突然在這個寒冷而寂寞的清晨,分外地想念以前的蕭暄。

  次日清早,我被轟隆如雷般的馬蹄聲和嘈雜的人聲吵醒。冬日天亮得晚,現在外面還是一片錯暗的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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