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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去看了,是什麼?”

  “張家人說小妾是生病死的。我看那鬼分明是被西堂花的枝葉毒死的。張家大太太就昏了過去了。”

  “還真是毒死的?”我不由仰慕我二師兄。

  夏庭秋嘿嘿笑,手又賤賤地伸過來要掐我臉,給我躲過了。

  “你二師兄是什麼人?我可是金天師的嫡傳弟子,門下高徒。”

  “高徒。”我點頭,“平時也就畫點符,哄騙山下的小媳婦老媽子掏錢。”

  夏庭秋咧嘴笑,“衝撞本師兄我,今晚給我倒洗腳水賠禮道歉!”

  “美得你!”我拉著眼皮吐舌頭。

  夏庭秋撲過來抓我,我哈哈笑著躲開。我們倆追打著跑進了院子。

  大嫂正在收曬在院子裡的花生,對周圍的jī飛狗跳視若無睹,只輕輕說了聲:“開飯了。”

  我和夏庭秋猛地打住,然後不約而同地朝著飯堂撲過去。

  因為下午睡覺去了,答應了小冬的粉絲魚丸讓大嫂代勞做了。小冬咬著筷子說娘做的沒有小姑姑做的好吃,被他爹在左邊頭上敲了一個包。這孩子今天功課沒做好,右邊頭上已經被敲了一個包,這下終於對稱了。

  同往常一樣,吃完飯,我洗碗,大師兄帶孩子,大嫂和二師兄去燒洗澡水。

  那也不是普通的洗澡水,是專門為我準備的。大木桶里放進各種糙藥,煮成暗褐色,再放溫了,然後我再跳進去浸上一個時辰。

  等時辰到了,我又已經呵欠連天了。

  大嫂給我診脈,滿意道:“天氣暖了,的確是好多了。再泡一個月就不用泡了,然後可以開始試著調息運氣了。”

  我大喜。這藥水泡了四年,都快把我泡成一根皺皮木樁子了。想我當年皮膚多白皙的,這些年來總被二師兄嘲笑我是南越的黑村姑。

  我說:“想我當年,千里走單騎,穿糙原,過沙漠,縱橫萬里,所向披靡。如今啊,唉,如今……”

  “如今呀,你就好生伺候你這個小身子骨,能多活幾年就多活幾年吧。”大嫂把帕子丟給我,轉身出去了

  我沖了個澡,換了衣服走到院子裡。

  連日yīn雨,今夜終於天空晴朗了,漫天星光璀璨,十分美麗動人。

  我多披了一件衣服,爬上屋頂坐著看星星。

  只要天氣好,山裡的星星,和沙漠裡的,也沒什麼分別。風chuī樹林,照樣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我從懷裡掏出一隻翠玉短笛,湊到嘴邊,吸了一口氣正要chuī。

  一聲yīn惻惻的聲音從後方飄了過來:“你要chuī它,我就把你掐死了丟山里餵野豬去。”

  我沒好氣地回過頭,“你煩不煩啊?技藝不好才要經常練習嘛,不然哪來的進步?大嫂都說了,我要練肺,讓我chuī點樂器。”夏庭秋爬到我身邊,“你什麼時候練不好,非要這時候。大半夜的,一道笛聲高不著調、低不就譜,時斷時續,yīn魂不散的,鬼都怕你。你沒發覺自打你開始練笛子後,咱們這山谷里就聽不到鳥叫蟲鳴了?”

  我側耳一聽,果真四野寂靜。

  我絕倒了,拍著房瓦大笑,“高!我實在是高!無意間竟然練就了如此神功!”

  “上好的青玉笛,別弄壞了。”夏庭秋氣急敗壞地一把將笛子搶了過來。

  我笑了好一陣,終於暢快了,躺在房頂上,枕著手看星星。

  “二師兄。”

  “什麼?”

  “我下午又夢到他了。”

  夏庭秋頓了一下,轉過頭來。

  我扯了扯嘴角,“多奇怪,明明知道這個人我認識,可就是叫不出名字來。明明知道夢裡的一切都是我經歷過的,我都記得,偏偏不記得他了。”

  夏庭秋低聲說:“小雨兒,你是知道他的,我們都和你說過了。他叫封崢,你們一起出使北遼。你喜歡他,他不喜歡你。他帶兵來抄你家,你氣紅眼了給了他一刀。後來他傷好了,鎮守邊關去了。最近如何,我倒是不知道了。”

  第66章

  我閉上眼,“你說的我都還記得,可總覺得像是別人的故事。就好像我說你欠了張三李四的錢,拮据手印俱在,你卻不記得了。”

  夏庭秋不屑地哼了一聲,“老子才從不欠人錢。”

  我笑:“是。您老是南海巨富,家裡金山銀山,冬天取暖就靠燒銀票。”

  夏庭秋看著我,認真地說:“其實,忘了就忘了吧。這個世界上早沒了陸棠雨這個人了。連我們玉龍觀里都沒了陸家小師妹,你是我們後來收的老五呢。”

  我莞爾,“那你說,以後我行走江湖,該用什麼名字啊?”

  “名字有那麼重要嗎?我看江湖上那些張玉姑、王chūn花的,都過得好好的。”

  我不屑,“我一定要想一個氣派的,響亮的,一說別人就記住不忘的。”

  夏庭秋歪著腦袋,眼珠一轉,“有個名字不錯。”

  “什麼?”我坐起來。

  夏庭秋咧開嘴,又露出那種我再熟悉不過的邪惡的表qíng。

  “你大娘。”

  “啊?”我發愣。

  “倪大娘啊!”夏庭秋得意洋洋地解釋,“人家問,女俠貴姓。你就說,小女免貴姓倪,人稱倪大娘。”

  他學女聲沒有人妖王爺學得像,倒更像宮裡太監說話,聽著讓人渾身起jī皮疙瘩。

  夏庭秋笑得東倒西歪,我的臉卻是一陣青來一陣白的,只想拖了鞋子狠狠抽他那張臭臉。

  “低度,太低俗了!虧你還讀了那麼多年聖人書,滿腦子竟然是這個東西。”

  夏庭秋不服,“那好!你來說個不低俗的!”

  我高傲地仰起下巴,“我早想好了,跟我娘姓羅,將來就叫——”

  “羅鍋?”

  “不是!”

  “鑼鼓?”

  “也不是!”

  “螺螄?”

  “欺人太甚!”我大發雷霆,撲過去又要施展我的爪爪神功。

  “羅女俠饒命呀!”夏庭秋大笑著東躲西閃,就是沒讓我碰著他一片衣角。

  我們倆在房樑上追來趕去,把瓦片踩得咔咔作響。

  最後是大師兄忍不住了,衝出來吼:“再鬧就把你們兩個捆著丟豬圈去!”

  夏庭秋拉著我伏在房頂上,我們倆悶聲笑了半天。

  我乘機打了夏庭秋一拳,“都是你,為老不尊!”

  “是是,小師妹說得對。”夏庭秋掏出笛子,“那我給你chuī一曲賠罪吧。”

  二師兄jīng通音律,小小年紀就是江湖山人盡皆知的神童。聽他chuī曲子,又襯著這樣美好的夜色,倒也是十分享受的事。

  夏庭秋修長的手指執著笛子,悅耳的樂聲響起,宛如一陣清風拂面chuī來,又如一股清泉流入心田。

  我躺在他身邊,閉著眼,聽他chuī出星辰浩瀚、林海生波,原本糾結的內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曲子不知什麼時候結束的,只覺得餘音繞耳。

  我們倆並排躺著,一時誰都沒說話。

  幽靜中,一點動靜從隔壁房頂上傳了過來。

  我們好奇地望過去,只見小冬笨手笨腳地踩著梯子爬上了房頂。那個房頂上面有個平台,有時候會用來曬糙藥的,所以我們也不擔心孩子會站不穩掉下去。

  小冬噔噔走到平台邊,左右看看,見沒人,便解開了褲子,掏出小傢伙來。

  我大驚。夏庭秋悶笑,“這孩子要gān嘛?”

  只見一道水柱she了出來,劃出一道弧線,落到屋下。

  我明白過來,抽笑道:“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說站在高處尿尿能長高。”

  夏庭秋這才想了起來,露出讚許之色,“不錯,這小子果真有我當年之風。”

  “是呀,果真。”我歪嘴笑。

  夏庭秋聽出我語氣不對,“怎麼了?”

  我慢條斯理地說:“我只是忽然想起來,白天洗了你那件最喜歡的雲緞衫子,晾在那下面還沒收……”

  話音未落,就見夏庭秋救火一般朝隔壁房頂撲了過去,一邊大喊:“冬子,住手——”

  我爆笑數聲,爬下房頂,回屋睡覺去了。

  第67章

  山裡的日子很平靜。每日幫著大嫂洗衣做飯,帶著小冬下山玩耍,回來的路上順便摘點野菜,晚上再chuīchuī笛子,這就是一天了。這樣的日子,我已經過了快四年了。

  當初我傷得那麼重,也是出乎我自己的意料的。

  北上的時候,二師兄給我的藥里,就有藥能讓人昏迷,脈搏全無,造成死亡的假象。我後來想,師父肯定知道我家出事,必然會派師兄們來尋我的。我自從知道蕭政打算豢養我,便決定通過這個辦法逃生。藥用蠟皮包著,藏在衣服的腰扣里,連糙兒都沒發覺。只是後來看我爹和弟弟慘死,心智大亂,忍不住沖了過去,中了一箭。藥效發作,混合著體內本身被下的藥,竟然產生了毒xing,加上經脈被封之下又被重傷,若不是師兄們來得及時,把我從棺材裡救了出來,我怕是真的等不到活埋就先咽氣了。

  記得自己幽幽轉醒時,看到的是師父蒼老憔悴的面容,是大嫂師兄們鬆了一口氣的欣喜笑臉,我又歡喜又難過,很想哭,卻流不出一滴淚來。

  以前總聽說書的講故事,說某某英雄,少時不幸,家破人亡。聽了那麼多,卻對那家破人亡並無具體概念。而如今真真切切降臨到了自己頭上,才發覺,這其中的痛苦和恐慌,簡直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後來我和師父說,以前總想著離開京城那個家來山里,覺得那裡太壓抑。可等京城裡的那個家沒了,才發覺自己茫茫然一片,找不到歸路。我說,我以後就是無家可歸的孤兒了。

  師父摸著我的頭髮,語重心長道:“小雨兒,以後師父這裡,就是你的家。永遠都不會變的。”

  我纏綿病榻的那大半年,若不是沒有師父他們陪伴在我身邊,我怕也支撐不過那拔毒之苦。現在想來,當初爹送我進山拜師,還真是在無意中為我尋了最好的去處。

  我醒後,大師兄就告訴我,說我家人的遺骨,也已被我家舊部安葬了。皇帝在我爹的身後事上顯現出的巨大的仁慈真是讓我有點意外。

  大師兄還說,皇帝說我北上時保護公主,取回國寶有功,將我厚葬在了一個青山綠水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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