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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半夜輪到我和封崢守夜。

  我打著呵欠,裹緊衣服擠在火邊。封崢坐我身旁,拿著一隻小匕首削樹枝。

  我看那匕首顏色墨黑,樸實無華,卻是鋒利無比,不由問:“這匕首哪裡來的?”

  封崢把匕首遞給我看,“以前拜訪一個鑄劍師傅,相談甚歡,那師傅送了我這把匕首。”

  我拿著匕首看了看,“看起來像是便宜貨。”

  封崢笑,拿回匕首繼續削樹枝,“你懂什麼?這匕首由上好的玄鐵打造,可削金斷玉。不能光看它簡樸,就以為它平凡。”

  我笑道:“那這麼一把寶刀,卻給你拿來殺老鼠,削樹枝,未免bào殄天物了點吧?”

  “器物本是做來給人用的。再是寶刀,束之高閣,放著生鏽,那才是糟蹋了。”

  我們倆沉默地坐了一陣。風漸漸弱了下去,便不那麼冷了。我蜷著身子,漸漸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之中,聽到有人在說話,然後大地似乎動了一下。

  我一驚,醒了過來。

  天色已有點發白,我正躺在一個人的腿上,身上還蓋著一件厚衣服。

  我一骨碌爬起來,身上一涼,打了個噴嚏。

  “當心別著涼了。”封崢抓過衣服給我披上。

  我窘迫難當,“我……你怎麼不叫醒我?”

  “有什麼關係?”他淡淡道,“有我守夜就夠了,你睡睡也沒什麼。”

  慶王在旁邊看了好一陣,這時cha嘴道:“看你睡得香甜,封大人是不忍心叫醒你啦。”

  我臉一熱,急忙爬了起來。

  夏庭秋伸了個懶腰,“好啦,都休息好了,今天早點出發。”

  封崢卻坐著沒動。

  “你怎麼了?”我好奇地問。

  “還能是什麼?”夏庭秋嗤笑,“讓你枕了半宿,腿肯定麻了嘛。”

  我啊了一聲,立刻過去,卻被封崢一把推開了。

  “我坐一下就好了。你去牽馬吧。”

  我摸摸鼻子,心想天下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也只好走開了。

  馬兒吃了糙,又休息了一天,jīng神好多了,腳力也快了不少。我們朝著東南走,果真可見沿途的沙丘上出現了零零星星的植物。慶王說那是白刺,枝葉都長著刺,馬吃不得,只有駱駝能吃。

  這路上也遇到過一些小綠洲,卻沒有水,窪地里只有一小片糙地,長著幾棵胡楊樹。有的是一片濕泥地,長著蘆葦糙,我們的馬一過去,就驚起了一片飛鳥——後來知道那是當地的野鴨子,個頭比較小。

  我們從濕地邊走過。我正對著那水裡肥肥的野鴨子打主意,忽然身子一歪,□的馬叫了起來。

  我大驚,只見我的坐騎四肢都陷在了泥里,越是掙扎,越是陷得深。馬兒驚恐地嘶鳴著,那聲音聽著甚為恐怖。

  說時遲,那時快,前面的夏庭秋身影一閃,飛身掠了過來,然後抓小jī一樣抓著我,將我拎到了他的馬上。

  再回頭看,我的馬已經陷得只剩脖子和頭了。馬兒仰著頭拼命地叫著,卻漸漸下沉。我不忍心地別過臉,很快就再聽不到叫聲了。

  這時的濕地里,那埋了馬的地方,泥巴慢慢攏起來,從面上看去,就和先前一樣,仿佛什麼事qíng都沒發生過。

  我大難不死,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

  “沒事了。”夏庭秋摟著我,眉頭輕鎖,問慶王,“王爺,這是怎麼一回事?”

  “倒是我們掉以輕心了。”慶王眉頭縮著,指著那片濕地,同我們說:“別看著水淺,沒準下面是十丈深的稀泥。”

  那馬沉下去的地方,這時冒了一個氣泡。我想,這沒準就是那馬的最後一口氣,不免打了一個寒顫。

  夏庭秋將我摟得更緊了一分,“算了,人沒事就好。你和我同乘一匹吧。”

  只是夏庭秋的這匹馬腳上有點傷,走了一陣就顯出吃力之態。我只好換馬。

  換馬也是個麻煩事。

  我不肯和慶王湊合,只好眼巴巴地望著封崢。

  夏庭秋袖手旁觀,一臉玩味的笑意。

  封崢在我的目光下終於脫下,嘆了一口氣,彎下腰來,朝我伸出了手。

  我仰頭看他,他的臉背著光,有點模糊,可是雙目清澈如泉。我把手jiāo到他的手裡,順著他一拉,跳上了馬,坐在他身前。

  封崢的手繞過我的腰,握緊了韁繩。我一下屏住呼吸。

  “失禮了……”封崢在我耳邊低聲說,卻沒放開我。他拽著韁繩,腳夾馬腹,催馬走起來。

  馬一走,我身子朝後靠。背後傳來的溫熱的感覺,然後靠在了他堅實的胸膛上。我身子猛地一僵,只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一把揪住了心。

  沙丘在我們的腳下延綿起伏著,頭頂是萬里無雲的藍天,我們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沙海里走著,覺得時間似乎也無限延長了下去,此刻變得沒有盡頭。

  我靠在封崢的懷裡,聽著他熟悉的心跳,睡著了,又醒過來。他的腰杆依舊挺直,為我支撐著小小一方平靜安寧。

  出了濕地,我們一直走到了傍晚都沒再遇到海子,好在這邊綠洲也多,便找了一個植被茂密一點的綠洲安營紮寨。

  之後兩天,我們路過了好幾個綠洲,卻沒有一個有水。吃的食物是夠,水卻告急。我們只靠打來野鴨放血喝。

  我還和封崢開玩笑:“茹毛飲血,咱們就差見shòu皮衣裳了。”

  封崢沒說話,只拿袖子給我擦臉。

  我知道我一臉血,不過是鴨子血,我也不介意。

  “別擦了,回頭找到了海子,好好洗一下就是了。”

  男人們這麼多天沒梳洗,鬍子都長出來了。平時一個個都是清俊貴公子,現在看著全像街邊乞丐,還渾身發臭。

  封崢問慶王:“還有多久才能找到水源?”

  “看運氣吧。”慶王含混地說著。他正蹲在地上,拿著幾個鵝卵石丟來丟去,不知道是卜卦還是在玩。他那一身白衣是髒得最快的,現在看著就像快抹布。他頭髮幾天沒洗,他也懶得梳,就這麼披著,現在也同拖把差不多了。

  “好啦!”慶王丟了石頭,站起來,“朝南走!”

  “你確定?”我慢吞吞地爬上馬。

  慶王牛皮哄哄地說:“卦象上說了,朝南走才有一線生機。你要不肯也可以,留你在這裡打野鴨子,也死不了。”

  “誰說我不肯走了?”我嘟囔。

  這次我們走了有一個多時辰,遇到了一條已經gān涸了的河chuáng。我們沿著河chuáng向南走,只見這河chuáng甚寬,兩岸石壁高聳,河chuáng里長有零星野糙,卻是一滴水都看不到。

  慶王琢磨了一陣,說:“我估計這條河就是史書里記載的蘇科亞瑪河,土著語裡的來自天上的水。據說六百多年前,隆朝的時候,這條河還存在。史書上寫:‘河水清澈,魚蝦成群,兩岸城鎮繁茂,良田萬頃。’”

  “我記得這段。”夏庭秋說,“蘇科亞瑪河,東齊書里稱為天水河。當年南北jiāo通,多少貨糧都是通過這條河運輸的。河流經過的地方,也都是富足之地。”

  “那今天怎麼會成這麼一副光景?”我問。

  慶王說:“隆朝大興七年的時候,北邊黑山地震,兩山合一。當初黑山雪嶺上的雪水融化,就從那個山谷里流出來。山谷沒了,山上的溪流改道,這河水就越來越少,後來就漸漸gān涸了。這邊本來gān旱少雨,沒了河,兩岸也就漸漸荒了。於是,人也走了,城也廢了。”

  “怪是可惜的。”我感嘆一聲。

  “不過……”慶王話頭一轉,兩眼冒光。

  “不過什麼?”我問。

  慶王不答,思緒顯然已經飛到九天外,笑的也是越來越詭異。

  “不過什麼呀?”我只好回頭來請教封崢。

  封崢一臉“我怎麼會知道?”的表qíng。

  這時慶王忽然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大叫一聲:“快跟上來!”然後一陣láng煙絕塵而去。

  我哎呀大叫,對夏庭秋道:“你還說過他不會逃跑的!”

  夏庭秋翻了個白眼。封崢也抽了一鞭子,催馬跑了起來。

  第48章

  跑了沒多久,我就漸漸發覺到不對。兩岸是石壁越來越矮,然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huáng沙碎石,叢叢雜糙。那些石頭看著眼熟,竟然有點像是斷壁殘垣。

  慶王已經爬上了前面一個高高的沙丘,立在上面就不動了。我們追了過去。

  等馬爬到沙丘頂端,下面景象豁然開闊,我們紛紛倒抽了一口氣。

  古城!

  一座宏偉巨大的古城!

  坍塌過半但仍可看出當年雄偉的城牆,城裡有高聳入雲的佛塔,有綿密的民宅,木質的建築早已經坍塌,但是石質的房屋卻依舊屹立在風沙中,數百年不倒。

  城邊就是已經gān涸的古河,風沙日繼一日,年繼一年地chuī著,將整坐城覆蓋在一層厚厚的沙土之下,為這座昔日想必絢麗繁華的古城染上了單調的huáng灰色。

  “下去看看吧。”慶王再度一馬當先,跑下沙丘。

  我們從坍塌了的城牆口走了進去。居民早在幾百年前就遷徙而去,這座廢城寂靜空曠。道路鋪滿了沙子,近看才發現城裡房屋大都坍塌嚴重,只留一個大致輪廓。

  風從廢墟上空呼嘯而過,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恍惚之間似乎可以從中聽到鬼混的嘶喊。

  “王爺,”封崢道,“可知道這是哪座城的遺址?”

  慶王搖了搖頭,“當初河還在的時候,兩岸繁華得很,到處都是商貿之城,這裡想必也是其中一座。”

  “這莫非就是你卦里說的一線生機?”我左張右望,“看不出來呀。這裡有泉水,還是底下有寶藏?”

  “沒準有呢。”慶王笑道,“這裡當年可是南北貨集散之地,南方的絲綢珍珠,北方的鹿茸山參,還有西面的珠寶玩石,都要從這裡經過。這裡附近墓葬也多,墓主也都非富既貴,想必陪葬的明器也都價值連城。幾百年來,不知道多少盜墓賊都想尋找這樣的古城古墓,卻迷失在了沙漠裡。沒想今天卻被我們誤打誤撞給找到了。”

  封崢突然一拉韁繩,正色道:“地上有蹄印!”

  我看過去,果真,大路開闊之處的沙地上,印著密密麻麻的蹄印。今天風大,這蹄印肯定是才印上去的。這麼多馬匹,難道是有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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