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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醉了,睡在欄下,舜華過來抱起我。

  他把我放在chuáng上,轉身要離去。我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他回頭看我,眼睛深深,qíng緒千迴百轉。

  我沖他笑:“你覺得我美嗎?”

  舜華垂下眼帘:“你喝醉了。”

  我笑:“我知道。不醉,怎麼說得出這樣的話。我到底美不美?”

  舜華輕嘆:“你在我心裡,無人能及。”

  我又問:“那個公主美嗎?”

  舜華凝視我,眼裡疼惜而怨恨。他說:“我不在乎她。”

  我偏過頭去。可是薛晗會在乎。

  薛晗要娶皇上的掌珠公主這事,早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可是不知怎麼的,婚事一直遲遲沒有舉行。我斷不會以為薛晗這樣是為了我。他不會為了我這麼做,他不會為了任何人這麼做。

  薛晗前幾個月一直率領薛家軍在外掃除叛黨殘餘勢力,剿除匪霸。上月回朝,聖上龍心大悅,又封他為歸德將軍。他也算是子承父業,了卻了薛老將軍生前願。

  這年chūn末,惠珏公主得聖上眷顧,允許她南下祭奠動亂時故世在他鄉的母親。歸德將軍理所當然地被派去護送公主。孤男寡女,千里同行,兩人還沒動身,流言蜚語就已經飛滿了天。這皇帝想嫁女兒是想瘋了。

  我同舜華分開,舜華有族內事務要處理,而我則去找薛晗。

  舜華問我:“你是去殺他嗎?”

  我也不知道。薛晗的確在我身上捅了一個窟窿,可是我沒死,既然沒死,就覺得要他償命似乎不大厚道。

  我說:“我這人心地善良,在他身上回捅一劍就算報仇了。”

  舜華譏諷地笑:“你小心了。他現在身邊有美貌公主,不比當年了。你們老qíng人相見分外臉紅,打是qíng罵是愛。吃醋的女人可怕,吃醋的公主更可怕。當心那公主收拾你。”

  我狠瞪他一眼:“老狐狸你嘴巴比以前更碎了。”

  月黑風高,狂風大作,未雪綢繆。我輕裝夜行,比鬼魅還像鬼魅,施展法術,從樹梢屋頂一掠而過。

  薛晗一行歇在縣衙別館。惠珏公主和歸德將軍路過,倒給這個小小縣官多年來唯一一個媚上表功的機會。那別館紅牆金瓦,庭院幽深,真是一處好地方。夜深了,整座院子除了巡邏士兵手裡的火把外,只余屋檐下幾盞宮燈,被狂風chuī得搖搖yù墜。

  我靜靜潛伏在yīn影里,只見兩道黑影翻牆而過,夾著凌厲殺氣,閃向內院。

  輕笑,這下不愁找不到薛晗的房間。

  我跟隨而去。

  我有法力,隔著老遠就可以看到屋內的qíng景。薛晗獨自一人在書房裡,一盞孤燈,一杯涼茶,捧著書,卻在發呆。這廝打小就喜歡來這秉燭夜讀的一招博取外人好感,他現在這面色蒼白,身形消瘦的模樣,都是自己把自己累出來的。

  正冷笑,另外兩個訪客卻已經按捺不住了,一個從東,一個走西,如兩道利箭破窗而入,向薛晗撲了過去。劍氣如霜似雪,殺氣凌厲,直取要害。

  薛晗微一抬眼,手裡的láng毫猛地擲出,飛旋如風,瞬間將一名刺客的長劍打偏。自己一躍而起,躲過另一名刺客,反身從桌地抽出長劍。

  那劍通身瑩白,薄如蟬翼,翩飛如蝴。此劍一出,頓時滿室生輝,宛如流螢乍現。

  冰月蝶。

  我的胸口一緊,那股曾經要了我的命的疼痛又席捲而來,半邊身子一陣麻木。

  握著冰月蝶的手,還是記憶中那般修長優雅。而握著劍的人,比起那日,清瘦憔悴許多,眼裡卻多了一份悽厲狂亂。他劍風凌厲,殺氣沸騰,招招狠辣,幾招下來就已經壓過兩名刺客。

  我在外面靜靜旁觀。屋內生死搏鬥,聲音卻被外面的呼嘯的風聲掩蓋,只見雪亮的劍光閃過。

  轉眼已過數十招,那兩名刺客身手並不弱,薛晗以一敵二,開頭的爆發力過後,漸漸有點不支。兩柄長劍砍下,薛晗揮劍抵擋,鏘地一聲,火花四濺。

  我已從yīn影里走了出來。薛晗的手在方才微微顫抖。我的眼力,可以清晰看到他額角的汗水無聲淌下。手臂乏力,腳步虛浮,越發體力不支。

  兩個刺客發覺,眼裡興奮的光芒大增,拼盡力氣背水一戰。兩人同時使出絕殺,向薛晗撲了過去。

  薛晗倒退一步,後背抵上書架。而刺客的劍光已bī上眼前。

  突來一道疾風,只聽鐺鐺兩聲,兩柄長劍齊齊斷裂,兩枚小石子滾落地上。

  屋內的人都一驚,這時外面已響起呼喊:“刺客!抓刺客!”

  薛晗藉機,一揮冷汗,持劍刺過去。薛晗手下親兵也衝進屋來。兩個刺客見功虧一簣,長嘯一聲,殺圍而去。

  薛家軍自有人前去追捕刺客。薛晗手下緊張地圍過來,問:“將軍,你怎麼樣?”

  薛晗輕輕收回劍:“沒事。公主那裡呢?”

  “公主很安全,將軍請放心。”

  院子被火把照得明亮如晝,手持刀劍的士兵把薛晗團團圍住,里三層外三層,很是誇張。一個軍師模樣的中年文士上前道:“這已是將軍這個月第四次遇刺了,還請將軍同意讓親兵駐進院子裡來吧。”

  旁邊的副將氣憤道:“那該死的阿查爾老賊,下次將軍再帶兵去將他們絞個gān淨。”

  薛晗在眾人中顯得很沉默。他俊逸的面龐蒼白中帶著點病態的嫣紅,汗水打濕了鬢角的頭髮。然後他抬起頭,視線搜索四周。

  我微微一驚,將手裡剩下的幾顆石子丟了,轉身離開。

  就在我躍上樹梢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薛晗的聲音:“恩公請留步。”

  公你個頭!我暗罵,腳步卻真的停了下來。

  “恩公屢次救薛某於危難之中,還請恩公露面,好讓在下答謝救命之恩。”

  我沒有轉身,只輕輕笑了笑。他若不是因為身體抱恙,我也犯不著屢次救他。以他原來的武功,以一擋百不在話下,可是他卻用來殺一個弱女子。我現在救他,是為等他康復之後,正大光明地還他那一劍。

  我抽身,薛晗似乎急了,大聲道:“還請恩公賜見一面。”

  他這一喊,他的屬下居然也跟著叫起來:“大俠,請出來吧!”

  “怎麼了?”一個年輕清脆的女聲響起。

  “公主。”軍士們紛紛行禮。

  我回過頭去。惠珏公主深居簡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她同我年紀相仿,蛾眉杏目,瑤鼻檀口,漆黑髮髻只斜cha一支羊脂白玉牡丹簪,一眼看去,高貴雍容,秀美不可方物。

  我冷笑,薛晗好福氣,怎麼拖拖拉拉著不娶回家去?

  惠珏走到薛晗身邊,聲音柔軟,語氣關切:“聽說將軍這裡又來了刺客,怎麼樣?傷著了嗎?”

  薛晗淡淡道:“有驚無險,驚擾公主了。”

  惠珏嫣然一笑,掏出手絹給薛晗擦汗:“將軍身子不好,可不要太cao勞了。”

  這般郎qíng妾意,我忍不住冷笑。

  薛晗猛地將視線投了過來。

  我笑不出來了,抽身離開。

  薛晗急切的叫道:“你在哪裡?”

  惠珏奇:“誰啊?”

  我知道不能再呆下去了,不再掩飾行蹤,一躍跳上圍牆頂。

  薛晗的聲音突然帶上了威脅:“恩公實在不願相見,就不要怪在下不得已了。”

  什麼意思?

  我正詫異,背後幾道涼風撲過來。

  這該殺千刀的薛晗,居然朝我放箭!

  我倉皇躲過這幾支箭,步行如風,一下躍過好幾個屋頂。想不到薛晗這次是來真的,緊接著還有利箭尾隨而至,卻總是失準頭,這分明就是要bī我。我咬緊舌頭不敢出聲,卻在心裡已經直罵王八蛋。想不到他在朝廷和江湖上混了幾年,竟然狠辣到這地步。

  一個走神,腳下踩到一片松瓦。身子一晃,一支箭已破風而來。

  薛晗!

  紅影一閃,寬袖將箭一卷,然後我就被摟進一個溫暖的懷裡。

  舜華帶著我轉過身去,將我同追來的薛晗隔開。

  我在他懷裡,聽到舜華的聲音冰冷如玉:“這就是將軍報答救命之恩的法子?可真令我大開眼界。”

  薛晗的氣息還有點急:“箭無準頭,薛某並沒有傷害恩人之意。”

  舜華冷笑:“我還從來沒見過不傷人的箭。”說著,摟著我的力量加大了幾分。

  我埋在他懷裡,看不到外面的qíng景。

  舜華低頭看我:“沒事吧?”

  我點點頭。

  他一笑,施展輕功,帶著我瀟灑離去。

  我沒有看到薛晗的表qíng。

  回到了我落腳的地方,舜華鬆開我,我本以為以他xing格,肯定要數落我一番。沒想他只是扶著我的肩,仔仔細細看我。

  我被他看得受不住了,開始掙扎,他這才放開我。

  他問我:“你沒事吧?”

  我輕嘆,一笑:“沒事了。”

  回到房裡,我解衣躺下,手習慣xing地往懷裡摸。

  空的?

  我驚坐起來。再摸。還是什麼都沒有!

  我跳下chuáng,翻被子,翻衣服,翻桌子,心裡一念,所看到的東西都飛起來拋到一邊,到處響起砰砰聲。

  舜華敲門:“阿眉,怎麼了?”

  我打開門,急得緊拽著他的衣襟:“玉!我的玉不見了!”

  舜華皺眉:“那個玉佩?不在你身上?”

  我氣急敗壞:“在我身上我還翻什麼啊?”

  我亂頭蒼蠅一樣在屋子裡到處掀東西,舜華袖手旁觀,薄涼地說:“不就是薛晗送你的一塊玉?他都要你的命了,你還要他的玉做什麼?平日裡口口聲聲地殺殺殺,到頭來連一塊石頭都捨不得。”

  我一愣。他罵得有道理。

  我停下來,坐在椅子裡。腦子裡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那塊玉陪伴了我多年。在國破家亡的日子裡,在山中苦修的日子裡,甚至在落難九死一生的日子裡,它都在我身邊。我一直從它那裡吸取溫暖和力量,都快忽略了它的來歷。

  我的前半生,那麼短暫,不過二十年,可是回憶起來,就像一輩子。

  蘇塔

  爹死後,安祿山果真沒有再為難我們,撤走了監禁我們的人。我變賣了家產,在遠郊一處幽靜的地方買了一座小院子,帶著娘和幾個不肯走的家僕搬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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