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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是怎麼了?”林天行被吵醒很不慡。

  許諾上chuáng幾腳把睡得像死豬一樣的劉錦程踢到一邊,“噩夢,老夢到耗子爹媽跑來找我要孩子……”

  “你還真感xing。”林天行看她驚恐的樣子,也有點內疚。不過這點內疚很快就在睡覺過程中化解為零。

  許諾這丫頭睡品奇差無比,亂翻身、踢人、推人、抽鼻子、囈語,而且往往都是在林天行將睡未睡著之際,許諾一腳或者一掌過來,又把他弄醒。如此反覆了三五次,就是神仙也睡不下去了。林天行沒有辦法,只好捲起鋪蓋逃到了二樓平台上。

  雖然是夏天,可是小鎮後半夜已經退了涼,睡在外面不是明智之舉。所以林天行日次醒來,發覺鼻子塞了,感冒了。

  外婆哎呀呀地嚷了老半天,把家裡什麼板藍根沖劑、傷風顆粒、小兒感冒糖漿之類的東西搗鼓了一大盒子,輪著要林天行吃。許媽媽叫廚房熬了一鍋皮蛋瘦ròu粥,親自端到林天行chuáng前。

  許諾在旁邊看著冷笑,“他是感冒,又不是坐月子,有這麼誇張嗎?”

  “還不都是你!”許媽媽訓她,“睡得好好的把人家趕到外面去。當別人都像你這麼皮粗ròu厚啊?”

  “誰趕他了?阿程不是一覺到天亮嗎?”

  劉錦程感嘆道:“我這門內家工夫可是修煉了多少年啊!”

  許諾用目光殺他,殺完了又去殺林天行。林天行不理她。他繼續裝出一副嬌柔虛弱不堪病痛的楚楚可憐的模樣,大有他家祖先林氏黛玉小姐的風範。外婆心疼他,下令說他感冒一天不好,就一天不用gān活了。

  許諾嘆氣搖頭,“原當揀回來了一個壯丁,沒想其實揀回來一個祖宗。”

  店裡客人沒見著林天行,不少阿姨大姐都拉著許諾問長問短的,很是關切。許諾向林天行抱怨,“有擔心你殘疾了的,有擔心你失戀了的,甚至都準備幫你張羅找對象了。”

  林天行有點發燒,說話沒什麼力氣,“我很喜歡這裡,居民人好,遊客人也好。”

  許諾摸了摸他的額頭,“是有點燙,要不要去醫院?”

  林天行搖頭,“我沒那麼嬌氣。我多喝點水就是。”

  許諾端起jú花茶摸了摸,已經涼了,遞給林天行。然後她去打了一盆水,到進去許多冰塊,擰了一條冰毛巾,敷在林天行額頭上。

  “謝謝。”林天行覺得很舒服。

  許諾看了看他通紅的臉,輕聲說:“你還是睡一下吧。”

  林天行難得聽她說話這麼溫柔,忍不住打量她。

  許諾有點窘,粗聲粗氣地說:“你感冒也是自找的。樓里那麼多空房間你不睡,偏偏要睡陽台,活該!”

  “你——”

  “睡你的!”許諾把冰毛巾搭在林天行眼睛上。

  林天行一肚子不服,但是此刻沒力氣和她爭辯,只有選擇睡覺,養jīng蓄銳,等待來日再戰。

  這一覺睡到日落西山才醒來。四肢軟軟的,頭卻不暈了,滿身都是汗,不過應該不燒了。

  身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林天行轉過頭去,看到許諾趴在chuáng腳,睡得正香,腦袋擱在白蘿蔔一樣的胳膊上,臉上帶著紅暈,嘴巴微張,似乎流了口水。

  林天行竊笑,悄悄爬過去,伸出食指,戳了戳許諾軟乎乎的臉。

  許諾抽了抽鼻子,繼續睡。

  林天行狗膽包天,又伸手去捏住許諾的鼻子。許諾不能呼吸,只好張開嘴巴,粉紅色的嘴唇下露出瓷白的牙齒,倒挺可愛的。林天行看著她傻睡的樣子嘿嘿笑,戳她的鼻尖,做豬鼻子。許諾不大舒服地哼了哼,突然一個巨靈掌招呼過來,一下就把林天行打趴在地。

  許諾這才醒了過來,茫然四望,然後看到倒地不起的林天行。

  “你怎麼趴我腳底下,你又要gān嗎?”

  林天行捂著臉,哀怨得不行,“我……我撿錢,不行嗎?”

  十四

  歐陽烈提供的qíng報十分管用,第三天衛生局的人就登門突擊檢查。別家店鬧得jī飛狗跳,雲來客棧卻是淡定從容。

  工作人員上下轉了一圈,十分滿意,重點表揚他們把死角都打掃得很gān淨。

  林天行嘟囔:“許諾,你也真准,你怎麼知道有檢查的。”

  許諾說:“歐陽烈告訴我的。他有門路。”

  “歐陽烈?就是和邱小曼……”許諾捂住了他的嘴。

  “別那麼大聲,讓我媽聽到這個名字,我又少不了挨一頓罵!”

  林天行笑,“這歐陽烈是什麼人物,怎麼人人防他和防非典似的。”

  許諾坦白地說:“他背景比較複雜。”

  林天行很聰明,“別是混道上的吧。”

  “差不多吧。”許諾說,“不過他人挺好的。”

  林天行覺得很有意思,“明明是個小鎮子,明明是個小地方,卻有那麼多有趣故事。”

  許諾冷笑,“所以說小城故事多呢!”

  是呀,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若是你到小城來,收穫特別多。

  許諾依舊穿著T恤和棉布褲,抓著拖把當話筒,站在大堂正中間,滿臉笑容地唱著。那聲音,竟然出奇地悅耳動聽,清亮圓潤。

  林天行的下巴喀啦一聲掉地上。他扭頭問劉錦程:“我沒幻聽吧?”

  劉錦程很自豪,“當然沒有!我姐打小唱歌就好聽,以前讀中學的時候還拿過好幾個獎呢!”完了補充,“若不看人那就更好。”

  那廂許諾唱完了小城故事,滿大堂的客人哄然叫好,掌聲如雷,直喊再來一個。

  許諾落落大方,清了清喉嚨,又唱起來: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客人們興奮地打拍子,氣氛熱烈猶如開演唱會。有客人豪qíng一來,高呼道:“小二,上酒!”

  “來咯!”林天行見機行事,趕緊開了一瓶白酒連著花生端過去。

  那酒不便宜,客人只看了一眼,絲毫不介意,還笑呵呵地誇獎道:“你們這客棧服務真不錯!小姑娘胖也胖得很喜氣。”

  林天行急忙笑道:“小的代她謝謝您啦!”

  許諾唱完了天涯歌女,揮揮手要走,沒想客人紛紛攔著不讓,非要她唱民歌。許諾盛qíng難卻。

  當地有方言,外人不大聽得懂,可是唱起歌來有股特別的韻味,輕輕軟軟又拉得長長的,聽著就像是是小曲延著水路波dàng流長一般。許諾說話聲音清脆,唱歌的嗓子也是細而甜的,唱起民歌來,有種說不出的貼切。

  小曲旋律歡快優美,林天行聽著不禁跟著輕哼。這樣看過去,許諾臉上泛著紅暈,額角和鼻尖亮亮的想必都是汗水,可是笑容甜美親切,眼睛明亮。林天行不由盯著她珍珠白的兩排牙齒發愣。

  出神間,聞到一股煙味。這熟悉的氣息讓他一下回過神來。

  想不到在這種小地方還會碰到抽這牌子煙的人啊。林天行好奇地望過去。

  客棧門口的銀杏樹下,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光線昏暗看不清,只有那人指間如紅寶石一樣的光芒,時明時弱。林天行很確定,那人的目光,也是直直望著許諾的。

  裡面,許諾終於唱完歌,這下是怎麼都不肯再唱,只承諾明天晚上準時準點再來服務大眾。客人連聲叫她再三保證才放她離開。

  許諾跑出來透氣,臉蛋紅撲撲的,額頭的汗順著滑到下巴上,她一邊擦汗一邊對林天行說:“我說怎麼沒看到你,原來跑這偷懶來了。”

  林天行想反駁。許諾卻已經聞到了那股煙味,臉色一變,立刻四下張望。站在樹下的男人往前邁了一步,許諾臉上大放光芒,歡喜地奔過去。

  “烈哥!”她雖然高興嗓音卻壓得很低,“嘿!你怎麼來了?”

  歐陽烈把菸頭丟地上,笑著擦了擦許諾臉上的汗,“有事過來,就想看看你。倒是有陣子沒聽你唱歌了。”

  “這還不容易,回頭上KTV給你唱專場。”許諾笑。

  林天行被許諾這嬌媚可愛天真爛漫的神態舉止雷得魂不附體,覺得自己的眼睛耳朵齊齊背叛。歐陽烈走到光線明亮一點的地方,林天行才把他看清楚。這是一個高大年輕的男人,輪廓硬朗,氣質深沉yīn郁,和許諾那單純光明沒半點相似之處,偏偏兩人相處十分和諧。

  歐陽烈對這許諾,表qíng總是很柔和的,他說:“聽說今天衛生檢查了?”

  “是啊。還多虧了你提前告訴我。”

  “沒什麼,順利就好。”歐陽烈說完,把目光投向了林天行。他也是現在才看清楚林天行。這個男生又高又瘦,眉清目秀,一看也是好家庭出身。

  許諾介紹說:“新來的夥計,小林。”

  歐陽烈只是點了點頭。

  許諾拉起歐陽烈的手,“我們走走吧。這麼熱的天,去河邊怎麼樣?”

  “聽你的吧。”歐陽烈低頭笑了一下。

  許諾吩咐林天行道:“我媽問起我你就說不知道。”

  林天行道:“我還真不知道。”

  許諾不和他廢話,拉著歐陽烈就走了。林天行站在原地看他們倆背影一直走遠消失在拐角,手都還是一直拉著的。他納悶地抓抓腦袋。

  客人鬧夠了,陸陸續續回房睡覺,留下滿桌滿地的花生殼瓜子皮。林天行打著呵欠慢慢掃著。許媽媽果真在嚷著許諾那丫頭又跑不見了,劉叔要她不要管太嚴。外公在後院抽菸被外婆抓了個現行,不停地數落著。劉錦程在跟他爹討價還價要求漲零花錢。

  林天行耳朵聽著,鼻子裡聞到了夜花的芳香,不由淺淺地笑。然後他看到了一份丟在凳子上的財經報紙,頭條頭版的圖片特別大,幾乎占了整個版面。

  他愣愣地看著,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拿起來翻了翻,臉色一下紅一下白。

  “小林,怎麼了?”店夥計看著納悶。

  林天行丟下報紙,平淡地說:“沒什麼。一地垃圾收拾起來真麻煩。”

  十五

  許諾同歐陽烈沒走太遠。河邊月色很好,兩人就在岸邊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了下來。

  “英國怎麼樣?”許諾問

  “沒家鄉好。”歐陽烈說,“我先去的美國,治傷,復健。老頭子堅持要我繼續進修,又覺得美國花花世界只會方便我繼續學壞,就下狠心把我丟去英國了。那個小島國,三分鐘下雨三分鐘晴,十分鍛鍊人的忍耐力。而且沉悶,沒有什麼消遣。而且我也算死過一回了,覺得讀書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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