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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複雜,恐怕要列個表才記得清楚。

  關風卻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你答應嫁他了?太好了!祝福你們!炳傑這人真的很不錯,也許結婚讓他更加務實一點,會是個好丈夫。”

  我抱著腦袋,“我要重新考慮這門婚事。”

  “別這樣,你嫁的是唐炳傑,不是Syou。”他全不當一回事。

  炳傑帶我去Rose夫人那裡。我們帶上克魯格香檳,來向她報喜。

  Rose夫人見到我們自然是高興的,“是克魯格香檳啊!父親晚年身體好點的時候,姐姐會允許她喝點克魯格。”

  Syou是嗎?

  我問:“若身體不好時呢?”誰都知道Syou絕對停不了酒。

  “喝新寶珠莉啊。”夫人說,“也是姐姐有辦法。這酒若說是酒,也不過是法國人的料酒,很多人還當寶。它就用來燜紅燒jī好,論喝的還不如果汁,從摘下葡萄到放店裡出售頭尾不過三個星期時間,一些醋還比它醇。”

  我們笑。廚子上來了rǔ鴿,我給夫人剃骨頭。

  “結婚是嗎?”夫人問,“這樣也好,彼此有個照應。嵐從小沒有父親,炳傑一定要好好待她。”

  他自然會把我當神供著。

  飯後,炳傑同家傭到樓上去架天文望遠鏡,夫人和管家進房間算帳,我便一人四處走動。

  書房已經收拾清楚了,那張孔雀石桌子換下了原來的紅柚木,上面擺著幾套不同作家寫的Syou的傳記。還有厚厚一疊手稿紙,上面密密寫滿字。

  是篇小說原稿,標題書:《費園》。

  “那將是我最後一本小說。”

  Rose夫人走進來,“我決定在最後一本書里,寫點我自己的故事。”

  “自傳?”我興奮。

  夫人卻轉了話題,“啊!他們把他的畫像都掛好了。”

  她把牆上掛著的Syou的畫像指給我看,“這是博德·卡薩的真跡,這張是王好的真跡,那是馬拉馬送的50歲生日禮物,是仿波提切利作的。”

  我問:“都是古典主義寫實派的?”

  夫人笑,“那你想看什麼?後現代解構主義?第七代印象派?不!也許那會有鮮艷明亮的色彩,但我父親不想看到自己給分解成線條還長了三隻眼睛。”

  她走到那張孔雀石桌子後面坐下。

  “我以前拿了成績單回家,總是到這張桌子前找他簽字。他像簽閱政府文件一樣邊寫名字邊說,Rose,你媽媽打算給你找個家教補數學。別去看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了,你姐姐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讀的可是公共關係。”她聳聳肩,“他們總拿我和我姐姐比,我一直為此苦惱。後來我想了一個方法。”

  “您離開了家。”我說。

  “更糟糕。我愛上了一個男人。”夫人說。

  “他不愛你。”

  “是的。”夫人笑,“他是我的數學家教……該死的,這就是我一直反對給女孩子找個男生做家教的原因!一個清貧而俊秀的少年對一個混沌不懂世事的女孩子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

  “哦!”我也笑。我愛聽別人說自己的愛qíng故事。

  “他是個有野心的男人。受了太多苦的人總想著一天出人頭地,這點我理解,我父親就是這樣的。他的目標是我那個倍受父親寵愛的姐姐。”夫人唏噓,“他們後來結婚了,這你是知道的。”

  “也許他們並不快樂。”我說。

  “是吧?我也這麼想,在那樣的環境中怎麼會有快樂呢?可我這樣想是不對的,我該祝福他們。他們結婚後沒有多久我要回了去美國升學的申請。”

  “你自bào自棄?”

  “可以這麼說。父親希望我去美國學MBA。我則想去英國學文學。他知道我私自要回申請後非常生氣,我們兩個大吵了一架。我現在還可以清晰地回憶那天發生的事。”夫人眯著眼睛,“我從學校回到家之前,父親已經接到了學校的電話。我一走進書房,他就拿了本書向我丟過來。母親開始哭,姐姐和姐夫則把父親拉住。我們兩個大吵大鬧,我罵他是老怪物。母親只懂得哭,她問父親為什麼要一而再地把她愛的人bī走,這話裡有話對不對?姐姐叫我對父親認錯。她一點都不了解我。她一直是父母的驕傲,她美麗,優秀,閃閃奪目。父母盡全力滿足她的所有要求,她是父親的接班人。而我不是,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我不想做女qiáng人,我只想做個作家。他們全都不了解我。”

  “別人永遠沒有辦法完全了解你,所以你更要好好愛自己。”

  “是的,所以我永遠堅持自己的理念。父親最後給了我一耳光,叫我滾。所有人都呆住了。我和他說,我恨你。然後我就走了。什麼也沒帶。瀟灑得簡直和電視上演的一樣。那年我18歲。哦!我的流金歲月啊!我開始了流làng。”

  後面的事我知道,她最開始吃了很多苦。她從不用父親的名字,編輯欺負她,老手盜她的書。沒有稿費的時候一個月都吃泡麵。

  但她最後成功了。她得到了名利和尊重。

  可她沒有和我說她的那個孩子。

  夫人翻翻手裡的書,說:“我的長女,是我和那個後來做了我姐夫的男人生的。他不要那孩子,父親不承認那孩子,他差點bī我打掉她。我堅持下來了,我們後來相依為命,她一直是我最大的安慰。”

  我一言不發。

  夫人起來拍拍我的手,“女人和男人間的戰爭是不分對象的。我和父親是相愛的,他在我離家後一直派人暗中保護我。我不恨他,我只是不能忍受他的專制。他的愛讓我窒息。”她抬起頭對著一幅畫像說,“是吧,爸爸?我們兩個xing格太相似,所以沒法和睦相處。”

  仿佛Syou一直在聽著我們說話。

  夫人呵呵笑,“我一直覺得他並沒有離開,他一直在這裡,在這些書和器物上。他的影響力太大了。”

  我不說話。

  “他是寂寞的。像他那樣活一輩子真沒意思。他不適合做個英雄,他只是在逞qiáng。他一輩子都在尋找自己最想要的東西,到死都沒有找到。”夫人站起來,“他有過一個qíng人。當然不是指後來那些數不清的女人中的一個。是結婚前,他愛過一個人。後來他們分手了。他一輩子都沒有忘了那人。”

  “很普通的故事。”我說。

  “是。很普通的故事。”夫人喃喃,“那人是我姐姐的父親。”

  [八]

  我問Kei:“要曾經怎樣相愛,才會懷念一輩子?”

  Kei想了想,“愛的正濃的時候分開了吧?”

  我笑,“感qíng中斷,冷藏保鮮。有部老電影叫《廊橋遺夢》,女主角在丈夫外出時遇到一個陌生人,出了軌。丈夫回來後,她卻還是選擇留在丈夫和孩子身邊,卻永遠懷念那個陌生男人。仿佛一輩子喝清酒,中間嘗了一口XO,回味一輩子。”

  他白我一眼,“你落錯子了。”

  我們正在下的就是上個星期我和莊姓男子下的那盤竹青齋棋局之一的桂子飄香。我把莊的子擺給Kei一看,他立刻笑。

  “你贏了他?那人好大度量,分明是讓你讓到沒底。”

  我頓時紅了臉。

  “今天跟你來的兩個男人是誰?”Kei好奇。

  “我的保鏢。”

  “護士說林家有黑生意。”

  壞事多閒人。我只有說:“跟著Syou出家的,怎麼可能不濕鞋?”

  “Syou?”Kei想了想,“你們為什麼那麼崇拜他?”

  他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他給了每個人爭取美好生活的夢想。”

  “不是機會?”

  我笑,“他沒那麼偉大。夢想已經足夠。若還是得不到好的生活,那是自己努力不夠。”

  他丟下棋子,撐著頭,嫵媚地笑。也只有他才會有這樣的笑容了。

  護士走過來,說:“Kei先生,該打針了。”

  Kei眉頭一皺,對我說:“你看看,我有什麼病?”

  我勸他,“你發病的時候很恐怖。”

  “這些藥並不會讓我變回正常人。”

  “你變回正常人的話,就是一個老頭子了。”

  他眯上眼睛。

  我立刻遣走護士。

  他很直接問:“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麼?”我反問。

  他冷冷笑,“林小姐,你知道可多了。也許我不知道的你都知道呢。”

  我直視他的眼睛,“可是,先生,那是當然的。你自己說你什麼都不知道的啊。”

  他沒有話說。

  我本也不想瞞他,說:“有人認識你,她說你實際歲數恐怕不小。”

  “誰?”

  “一個老太太。”

  “老太太?”

  “105歲的人是不年輕了。”

  “她的歲數不是我考慮的唯一問題。”

  “是。你想知道她為何認識你。我還可以告訴你,Kei先生,你和這個城市有至大的淵源。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Syou的小女兒,親生女兒,Rose夫人!”

  Kei終於明白了什麼,“護士說過她。”

  “她終於說了點有價值的話了。”我說。

  他笑了,“林小姐,我懷疑你究竟是我的醫生還是我的監護人。”

  我輕咳一聲,“我知道,多年的漂泊讓你看透人qíng冷暖,利益的爭奪讓你失去正常的生活。你不信任任何人!”

  “你在可憐誰?”Kei譏諷。

  “你。”我說,“你是我所見過的最悲哀、最自私的可憐人,你不懂得愛人,不懂得惜福,只會一味逃避事實,怨恨命運對你的不公,傷害所有愛你、關心你的人的感qíng!”

  “林小姐!”Kei大聲說,“你們女人總愛把自己想像成救贖女神。”

  我氣結。可見他並不領我的qíng。

  “也許我該什麼都不和你說,讓他們把你送上解剖台。”

  “原來你還真坦白。”Kei說,“那麼我現在是該留你繼續說話還是該請你立刻離開呢?”

  “你不肯相信,我做的一切都不傷害你的利益。”

  “你在調查我。”

  “難道這對你沒有幫助?。”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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